黃蘭在特殊教育學校聽障部任教快三十年了,沒想到今年竟然招不到適齡階段的聽障學生,她失業了。
黃蘭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從抽屜取出相冊,在書桌上堆了座小山。這些相冊,都是她在特殊教育學校聽障部任教以來的收藏。
黃蘭翻開相冊,看到一個神情專注、目光堅毅的男孩,與之相關的往事隨即浮現眼前。
男孩叫做程石堅。那年,黃蘭問同學們有什麼夢想。同學們的夢想都是考上大專。只有程石堅用手語告訴她,他要考本科,而且要考的是廣州美術學院。
黃蘭不想給程石堅潑冷水,只是向他客觀地説明瞭廣州美術學院的招生要求和考試的困難。程石堅聽完,並沒有知難而退。相反,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他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每天校園裏都有他埋頭苦讀的側影。當筆記、試卷、油畫草稿一天一天變厚,堆起來跟課桌一樣高的時候,他終於收到了廣州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
黃蘭還歷歷在目,程石堅那時的激動。很多同學也得償所願,考上了大專,校園被幸福的氛圍充滿。
午飯的時候,黃蘭還沉浸在回憶裏,吃了一點點,一個人出門去了。
兒子滿是憂慮地對他爸説:“爸,媽之前不是想去九寨溝嗎?你休年假,陪她去那裏玩幾天吧。”
他爸點頭,他又打電話給他姐:“姐,媽失業了,心情不好,你晚上回來吃飯,陪陪她。”
他姐答應,他又補充説:“記得帶上桐桐,媽最疼她了,她可是媽的開心果!”
陳雙全《養心》
黃蘭從外面回來,屋裏很熱鬧,女兒、女婿還有剛上幼兒園的外孫女都來了。外孫女一見她,便撲閃著大眼睛,張開一雙肉嘟嘟的小手,邊喊“外婆”,邊朝她撲去。
黃蘭連忙把從書店買回來的幾本書放在地上,蹲下把外孫女抱起。她的臉就像花蕾般,被春風吹開,笑得非常的燦爛。
一家人其樂融融。
一會,兒子對黃蘭説:“媽,你不是很想去九寨溝嗎?爸過幾天休年假,陪你去那裏玩幾天。”
黃蘭並沒有意料中的驚喜,而是平淡地説:“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我現在什麼地方也不想去。”
兒子勸她:“媽,失業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就當提前退休,去玩幾天吧。”
女兒也勸她:“對啊,媽你辛苦了一輩子,正好休息。”
“你們以為,我失業了,心情不好?”黃蘭問。
“難道不是?”家人都迷惑地看著她。
黃蘭放下懷裏的外孫女,感慨地説:“其實,我很開心。記得十幾年前,由於招生名額有限,校門口常常排起望不到頭的長隊,學校只能從報名的聾孩子中挑選一部分入學。如今,隨著國家的發展,國家對殘疾人事業的保障力度越來越大,新生兒聽力篩查的普及,免費人工耳蝸植入的推廣,都使被命運關閉‘生命耳機’的孩子們有了重新聽見、開口表達的機會。如此局面,失業算得了什麼?我開心還來不及!”
黃蘭把剛才進門時放在地上的幾本書撿起,説:“何況,還有其他需要幫助的孩子,我現在真沒空,想鑽研一下自閉症兒童教育的課題。”
就在此時,門鈴響。黃蘭開門。
“老師!”一個抖抖精神的小夥子在門外用手語跟她打招呼。
“小安啊,快裏面坐!”黃蘭高興地説。
小夥子帶了一袋大米,進了屋,用手語説:“老師,好久沒來看您了!”
小夥子叫杜小安,是黃蘭的學生,聾啞人,戴了助聽器才聽到一些;但他身殘志不殘,非常的上進。去年,他在農村承包了一些土地,經營了一家合作社,借著鄉村振興的東風,把合作社經營得紅紅火火。同時,他還收穫了愛情,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今天,他特意進城,帶了一袋合作社生産的大米和喜糖來看黃蘭。他的眼睛不大,此刻笑容綻放,瞇成了一條縫,卻在那條窄窄的縫裏,溢出濃濃的幸福。
作者簡介:
張偉超,筆名張淩雲,廣東省惠州市龍門縣人。中國盲協盲人文學委員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殘聯分會會員,惠州市作家協會會員,龍門縣盲人協會主席。榮獲惠州市首屆“最美殘疾人”稱號,作品散見報刊與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