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上，我隨市根藝協會的幾位同仁去山裏考察，來到一位年逾古稀的根友家。寒暄之後，老漢陪客人觀摩他的作品，老太太就趕緊燒水去了。
寬敞的屋子裏，墻根、旮旯以及窗臺、櫃頂，甚至電視機上，隨處可見雕制精美的飛禽走獸、花鳥魚蟲······我們一邊欣賞，一邊聽老人講解，領悟精妙處，不時發出由衷的讚嘆。驀然，炕櫃邊一溜擺開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十幾個煙斗映入我的眼簾。我搬過一個足有茶壺大的古色古香的紫槐煙斗，一邊撫摸著流線型紋路，一邊嘆道：“這可是天下第一號煙斗了！”
老人在一旁笑道：“我頭一回用過的煙斗比這個大一萬倍——信不信？”
“啥？大爺您説啥？”我驚訝得幾乎不相信耳朵。
幾位同仁也一齊扭轉過臉，投來詫異的目光，
“哎，大夥都渴了吧？水燒開了，老頭子，別光説話，給客人沏茶。”老太太提來水壺，朝大家笑笑：“家裏也沒準備，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吸煙······”
張俊莉《無限》1
“大娘快歇歇吧，這就夠麻煩您了，我們都帶著煙呢。”同仁中有兩位就摸出煙來，先敬老人。
兩位老人都擺手：“不會，不會吸。”
我更為詫異：“不會吸煙，怎麼雕這麼多煙斗呢？”
老漢笑笑：“留著看唄。忌好多年了，不忌不行，哮喘厲害，抽煙喘不上來氣。忌了煙閒得慌，才搞的根雕。”
老太太正在刷洗茶杯，接話道：“他是到老把煙給抽敗了，年輕時抽的才厲害呢，敗家子哦，沒紙用錢卷了抽······”
“用錢捲煙？”大夥給逗樂了。
“這老太婆，磨叨八百回了。”老頭抬手搔頭，不好意思地笑著，“不就那一回嘛，真就記我一輩子了。
老太太嗔道：“一回還不夠哇？差點沒把我氣死！”
老漢對客人解釋道：“那是解放後錢比較實的一年春起，我在地裏幹活，煙癮不知怎麼就上來了，掏出煙口袋，煙也有、火也有，就是沒有紙。那時候日子艱難，就連蹲茅坑大便都用柴禾棍、土坷垃，捨不得用紙。捲煙就撕舊書舊報，家裏的紙使光了，一時卷不上煙急得東鄰西舍四處劃拉也是常事。那天又沒紙了，還是在地裏，四處望望也不見個人影兒，摸遍衣兜兒，摸出兩毛錢來······
張俊莉《無限》2
“咋説也不該燒錢哪！”老太太搶白道，“那年月兩毛錢可不是現在的兩毛錢，那時的雞蛋家裏都捨不得吃呢，賣一個雞蛋才幾分錢，那是賣蛋留著買鹽的錢，就這樣給燒了。燒人民幣犯法哦，你個敗家子兒！沒告你蹲大獄便宜透了你呀！”
老漢不停地騷著白髮，這時端起杯子遞過去道：“老婆子快喝口水消消氣，求求你就別告我了，把我抓走了留下你一個人，黑夜裏颳風多嚇人啊！”
大夥“哄”地一聲都笑了。
“大爺，”我趕緊接話，指了指那個大號煙斗，“您剛才説用過比這大一萬倍的煙斗——真的嗎？
“嘿”老漢笑了，“一萬倍説少了！”
老太太轉一旁埋頭喝茶，幾位來客都瞪直了眼睛。
“有一回在地裏幹活又上來煙癮，摸出煙口袋還是煙也有、火也有······”
“就是沒紙。”老太太插言。大夥又笑。
老漢接著講：“摸遍衣兜兒，錢也沒有——就是有，也不敢再燒了。這可咋辦？真是急中生智啊，我使勁轉了轉腦子，好主意就想出來了——我用鋤尖兒在硬地上剜了個坑兒，又撅了個空心兒蒿子杆兒斜插進去，接著就趴在地上，裝煙、點火······”
天！老漢把地球當作了煙斗。
作者簡介：
倪周童，1964年生，吉林省作協會員，吉林市殘疾人作協副主席。作品散見於《江城日報》《吉林日報》《神州詩書畫報》《文學故事報》《青春》《百花園》《小詩界》《中國殘疾人》《書畫視界》等報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