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身體不好，北京朝陽區居民徐大姐沒少跑醫院。也是因此，她最近為家裏不少過期的藥品發了愁：扔了吧，怕有環境污染，不扔吧，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置。
“因為有慢性疾病，所以會儲備點藥，加上家裏常用藥的藥箱，每年都要更新一次，我最近看了下，多數藥都過期了，種類五花八門的，真不敢隨便扔。”
和徐大姐有同樣煩惱的人，真不在少數。我國現行散在的過期藥品處置情況如何，怎麼做才能既對環境友好又能方便百姓？記者對此進行了採訪。
過期藥屬於危廢，不能作為一般生活垃圾處理
根據《國家危險廢物名錄》，生産、銷售及使用過程中産生的過期失效的藥品屬於危險廢物。與一般廢棄物不同，危險廢物危害更大，隨意排放、貯存的危廢，在雨水地下水的長期滲透、擴散作用下，會污染水體和土壤，進而影響人類健康。
今年兩會時，全國人大代表、甘肅盛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趙滿堂，就曾呼籲重視過期藥品的回收工作，他表示，大多數藥品過期後容易分解、蒸發，散發出有毒氣體，造成室內環境污染，嚴重時還會對人體呼吸道産生危害。由於缺乏完善的回收機制，大部分過期藥品被作為生活垃圾處理，造成空氣、土壤和水源環境的污染。
水體抗生素超標一直為公眾所關注，那麼這些抗生素是不是跟過期藥隨手扔也有關聯？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余剛表示，地表水中的抗生素主要來源於生活污水、養殖業廢水、醫藥工業廢水的排放，過期藥品的不當處置也會導致抗生素等藥物進入水、土壤等環境，對生態系統或人體健康帶來一定的風險。
過期藥品有這麼多危害，那麼一年總量有多少？記者多方查閱，都沒有找到確切的數據，目前的估算來自幾年前廣藥集團白雲山藥業所做的一項調查，當時的數據顯示，我國約有七成家庭備有藥箱，全國一年過期藥品約有1.5萬噸。
“嚴格地講，我們目前對過期藥品年産生量還缺乏準確的數據，也就是説還處於底數不清的階段。”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固體廢物所研究員王琪告訴記者，一些過期藥物進入環境後，可能會導致一些微生物的變異，比如更多耐藥細菌的出現等等，都會對環境及人體健康造成具體危害。
耐藥的問題不可小覷。今年2月，世衛組織負責衛生系統和創新事務的助理總幹事基尼曾指出，抗生素耐藥性問題不斷加重，人類的治療選用辦法正在快速耗盡。
但過期藥品的最大危害在於其不確定性。王琪説，由於涉及的種類過於龐雜，導致廢棄物的成分極其複雜，究竟對環境、對人體健康産生何種影響、什麼程度的影響，存在很大不確定性，沒人説得清楚。
現有回收渠道要麼不方便，要麼知曉率過低
按照徐大姐自己的理解，藥店、醫院都應該是過期藥品回收的渠道。徐大姐自己還特意跑到家門口的嘉事堂藥店諮詢了店員。
“他們告訴我，説2013年有廠家搞活動做過一段回收，之後再沒有了。”徐大姐説，藥店告訴她，回收就要申請各種危廢轉運什麼的資格，藥店不想自己找麻煩，他們勸徐大姐分散扔掉就好了，還特意提醒要把外包裝破壞，別讓不法分子自己回收轉賣禍害別人。
藥店説的沒錯。環境保護部土壤污染防治司化學品處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考慮到來源分散，難以集中回收處理，參照國際慣例，對家庭日常生活産生的廢藥品及其包裝物，我國目前實行了豁免管理制度。根據《危險廢物豁免管理清單》，家庭産生的廢藥品及其包裝物在未分類收集的情況下，全過程不按危險廢物進行管理；如將其分類收集，收集過程不按危險廢物管理，但其運輸、貯存、處置等環節，仍需按危險廢物進行管理。
按照今年3月國家發改委、住建部發佈的《生活垃圾分類制度實施方案》最新規定，居民要單獨投放有害垃圾，文中明確廢藥品及其包裝物就是有害垃圾的一種。
既然過期藥的危害都有共識，為何不能統一回收？專家表示，現階段我們的回收處置能力還都跟不上，不統一要求回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即便如此，但記者調查發現，許多省市都在開拓過期藥品的回收渠道。
“把過期藥送到社區工作站，放心！免得不法分子把藥弄去二次利用，坑害老百姓，同時也保護了環境。”深圳市福田街道居民劉女士提著一袋過期藥，送到了福安社區工作站的過期藥回收箱。
據深圳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王夏娜巡視員介紹，深圳市食藥局承辦的社區藥品安全服務網目前已經初具規模，過期藥回收箱已經進入300多個社區，截至2016年底，回收家庭過期藥品1100多公斤，今年一季度，又回收了近2000公斤。
不光在深圳，南京、寧波、蕪湖、東營、太原等城市都已經開展過期藥品的回收工作，而且一些地方還出臺了相關的管理規定，但回收處理規模還都有限。
記者住北京，這次採訪調查才發現，早在2011年，北京各區縣藥監部門在各轄區設置了過期藥品回收箱，並公佈了各區藥監部門的諮詢電話，但是，如今多個電話均已變更，而且工作人員很多不清楚此項工作。朝陽區在2016年公佈了轄區93個回收點，記者電話諮詢了雙井社區兩個街道的回收點，都表示已無設置；記者所居住街道，雖然11個社區的回收藥箱還在，但居民的知曉率都非常低，不少回收箱成了擺設。
記者也發現了網上一些回收過期藥的渠道，比如廣藥白雲山就有自己的微信公號，可以提供接收過期藥的資訊。打開相關頁面發現，整個回收過程包括“提交資料—客服確認—郵寄藥品—藥師確認—優惠券發放”多個環節，即使放棄後兩個，藥品打包費工費時，運費也要自理，想必這些就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了。
回收工作誰來承擔，政府購買服務能否成為模板
説起過期藥回收，就不得不提廣藥白雲山，這家藥企做回收已經有10多年，目前已累計回收過期藥品1200多噸，2014年還創下家庭過期藥品回收吉尼斯世界紀錄。
藥企做回收，是不是因為這也像其他行業一樣是迴圈經濟，有利可圖？事實並非如此。相反，過期藥因為是國家明確規定的危廢，不僅不能迴圈利用，而且轉運、處置都有嚴格的規定，絕對是賠錢的買賣。按照2014年北京市物價局的收費標準，醫療廢物處理價格為每噸2407元，這只是從收集到處置費用的一部分。
分散的危廢源，高昂的成本，諸多因素讓過期藥回收成了各地的難題。那麼，在國家尚無統一要求的情況下，誰來承擔這一工作？
在深圳福田街道，社區服務中心將過期藥密封打包，貼上標簽，註明回收點及經手人、回收單位及經手人、回收日期等資訊。過期藥被送至依據市藥監局標準建設的倉庫，統一進行無害化處理。同時，整個回收過程運用資訊化手段，引入二維碼對回收的過期藥進行流程跟蹤，保證了過期藥在回收發起、交接、運輸、倉儲、銷毀各環節的銜接、監督和監控，初步實現了過期藥品回收全流程可追溯。這樣的規範管理，源自深圳市食藥局政府購買服務。
“深圳經驗”是否值得推廣？王琪表示：“有財力的地方這麼做，當然是對環境有益，但‘誰污染，誰付費’，這是基本原則，政府埋單用財政的錢，替多拿藥的人付賬，從某個角度講也有不公平在裏面。”他認為，按照現有情況，以生産者責任延伸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似乎更適合。藥品生産廠家以原有銷售渠道（醫院、藥店）回收家庭産生的過期藥，這樣的路子更順暢。雖然生産者會將回收處置成本放在藥品定價中，但這也是公平合理的。
這幾年，“水十條”“土十條”相繼出臺，對污染防治提出了新要求。管住污染源是環境治理的重要一環，散在的危廢同樣得管起來。在這樣的形勢下，很多有識之士呼籲，對過期藥管理的規定要統一加嚴。
對此，環保部土壤司化學品處有關負責人表示，環保部已有此打算，下一步，將配合食品藥品監管局、衛生計生委等相關部門，儘快建立全國統一的過期藥品回收機制，完善相關法規，切實保障人體健康和環境安全。(記者 孫秀艷 林麗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