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日報 許健楠

兩年前，我採訪了一個人。這個人叫陳斌強，是一名鄉村教師。5年來，他用一根背帶，背著患老年癡呆的母親去教書。他説：“小時候，媽媽用它背著我，如今我用它背媽媽。” 作為第一個採訪報道陳斌強事跡的記者，我跟他接觸的時間算是長的。那是在浙江金華最偏遠的磐安縣，市區和縣城來回的距離有兩三百公里，我第八次去採訪他的時候，一跟就是一整天，第二天淩晨1點鐘，陳斌強要照顧母親上廁所，我也陪伴在他身邊。記得我第一次去採訪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鄉村教師，這次找他時，他的事跡已登上央視。

兩年來，他有幸與習總書記四度握手，習總書記勉勵他：“照顧好母親，教好書。” 每一次採訪，我和他的心也就更貼近一分。一開始，他叫我“小許”，後來，他叫我“許記”，最後，他叫我“許哥”。他説：“我接受了那麼多記者的採訪，但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兄弟。”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採訪，我去聽他講課，為了不打攪他上課，我就一屁股坐在講臺角落裏。在課堂上， 有男生輕聲告訴陳斌強：“老師，您身上好像有股怪怪的氣味。” 陳斌強知道，一定是媽媽的大小便沾到自己身上了。沒辦法，衣服每天得洗，一些女生不忍看，要幫他洗。他總不好意思地説：“這裡氣味不好聞，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只見一個女生站起來説：“老師，沒事，這是媽媽的味道。”“是啊，這是愛的味道。”陳斌強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七尺男兒當著全班學生的面流下了熱淚。是啊，這是愛的味道。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鄉村教師，那一刻我覺得他很美。同時，我也有些羞愧：這麼多年來，我可曾給父母洗過一件衣服？

印象深刻的還有一個平凡的老人。我剛認識她時，還很少有人知道她。她76歲，身高只有1米5。每天清晨，浙江師範大學籃球場上，都能看到她矯健的身影。20多年來，她一直堅持打籃球。我叫她“籃球奶奶”。故事見報後，籃球奶奶樂觀堅持的精神感動了很多人。她甚至登上了美國的《時代週刊》。有陣子，我幾乎每天都去她那裏，白天，她忙著接受其他媒體採訪，我就早晚去，早上6點鐘起床，跟她一起打球。奶奶最大的心願，是辦養老金，但是，她得先補交一筆兩萬多元的費用。一位好心人給了她這筆錢，説是捐助的。但是她不幹，一定要還。2013年11月，我接到奶奶的電話，説能不能陪她去銀行匯錢。她攢了一年多的養老金，一分未動，但是她不會辦銀行業務。我跟妻子一起把她帶到一家銀行。工作人員一看是個老人，後頭跟著倆年輕人，説要匯一筆上萬元的“鉅款”，就有些警惕地問奶奶：“這二位您認識？”奶奶説：“你就放心吧，那是我兒子！” 這句話讓我心裏暖烘烘的。上個月，我陪奶奶又去了銀行，將這筆錢全部還清。事後，她硬是塞給我一袋蘋果，我不肯要，奶奶説：“我拿你當自己人看待，客氣什麼？”

這就是我採訪過的兩個再平凡不過的人，一個鄉村教師，一個70多歲的老奶奶。陳斌強後來成為2012年度感動中國人物，奶奶接受了姚明送給她的籃球。後來，這個籃球被她送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籃球少年，她説留著沒用，還不如送給有需要的人，就是這麼可愛的老奶奶。

去年2月，陳斌強穿著那件穿了5年的彩色毛衣走上領獎臺。推選委員吳孟超説：陳斌強付出的孝心，不僅撫慰母親，也撫慰每一位中國人的心。這種中華民族樸素而真摯的人性之美，可以作為社會的良藥。那一刻，坐在電視機前的我心裏有很多感慨，我突然意識到前前後後八次採訪的意義所在。他們是普通人，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記者。我們這一生也許都難以遇見轟轟烈烈的大事，然而，平凡之路自有鮮花盛開。他們身上凝結著樸素真摯的情感，散發著樸實無華的光彩。我的職責就是，盡可能深入細緻地去採訪去發掘，盡可能地把它們如實呈現出來，並且傳遞給大家。如果這些美好的情感撫慰了你的心，那麼，這就是一個記者最大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