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日報 江娜
2015-05-12 15:04:16 | 來源: 中國記協網
江娜,農民日報社記者
2011年1月4日淩晨1點半,在一個高速公路服務區裏,我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躺在一輛裝載了30噸蔬菜的福田歐曼重卡的駕駛室前座,椅背後面緊貼著一個改裝的上下鋪,兩個在幾小時之前認識的司機師傅鼾聲如雷。我望著外面昏暗的燈光,等著天亮。那是一次關於蔬菜價格的採訪報道,我追著一根黃瓜,從山東壽光一個蔬菜大棚,追到北京十里堡一位買菜大媽的菜籃子。相信對很多人來説,這樣的工作場景並不陌生。是的,這就是記者。一群行走著、記錄著、思考著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有更多機會去見證歷史、感悟生命。幼兒園,本該是一個母親心裏最溫暖的地方。但是,在安徽合肥,有這樣一家特殊的幼兒園,只要你在教室門口站上兩分鐘,你的心就會被狠狠地揪住。老師在講臺上講課,下面十幾個孩子,有的背對著老師、面無表情;有的蹲在角落裏小聲地哭泣;還有的會突然站起來尖聲大叫,陪伴的媽媽趕緊含著淚把他拉住…… 他們,是一群自閉症兒童。
2013年,我們在安徽採訪農村殘疾人生存狀況時去過的一個學校,名字叫“春芽殘疾人互助發展中心”,創辦者也是一對殘疾人夫婦。因為資金有限,教育條件非常簡陋,但是他們不能收更多的學費,因為這些孩子大多來自農民工家庭,再加上每一個自閉症孩子幾乎都需要一位家長全職陪伴,所以這些家庭的經濟狀況瀕臨崩潰。那是一次伴隨著淚水的採訪,每一個家庭都有一個極為心酸的故事,每一個孩子背後都有一個或幾個咬著牙、死都不肯放棄的家長。他們白天用來陪孩子、夜裏孩子睡著了,出去打兩三份工,掙扎著掙錢維持生計;他們不吃不喝摳出錢讓孩子上康複學校,哪怕只是為了孩子在某年某月某日輕輕笑過。有一個農民工媽媽,兩口子常年在外地打工,孩子丟給爺爺奶奶帶。
1歲多的時候,孩子還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甚至還能叫聲媽媽,但是那時候她很少有時間回去,回去了也不敢跟孩子親熱。她説:“我很想抱她可是我不敢,怕我走了以後她會想我,會哭。”後來孩子慢慢長大,才發現是自閉症,再也無法交流。儘管知道自閉症是先天的,與後天照顧關係不大,這個媽媽還是抑制不住地大哭,她説:“早知道,她小時候我就該多抱抱她了。”
在我國經濟連續30年高速發展的背後,有農民工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一年又一年,像候鳥一樣離開家鄉,離開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他們將青春與汗水奉獻給了城市建設,卻默默承擔了太多的苦楚與傷痛。這個群體如此之大,有2.6億之多,但他們的話語卻如此之孱弱,遠沒有得到相應的尊重。我常常在想,作為一名“三農”記者,我們的坐標在哪?我們觀察這個世界的視角是什麼?接觸到這樣的故事越多,這個答案就越清晰。不僅在於記錄與見證那些波瀾壯闊的重大歷史事件,更在於,把腳步放慢一些,更慢一些,等一等那些留在鄉下的、我們的父老鄉親們;推一把那些走進城裏的、我們的兄弟姐妹們。讓生活在這片國土上的每一個群體、每一個人,都能夠被關注,都能夠跟上國家發展的腳步,分享到政治昌明、經濟繁榮的成果。那次採訪也給了我極大的心靈震撼。作為一個時常出差的媽媽,我完全能夠體會那位農民工媽媽的心理,怕太粘了,走了以後孩子會想媽媽,就故意疏遠一些。
那次出差結束回到家,我抱住2歲女兒小小的、軟軟的身體久久不願鬆開。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女兒聰明健康,家人全力支援。儘管我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會時時刻刻陪伴孩子的好母親,但是,我希望自己成為一個讓女兒驕傲的母親。我希望我女兒長大了,跟她的小朋友説,我媽媽是記者,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詩人艾青説:“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對我來説,記者這個職業,就如這片沉厚蒼茫的土地,不是輕而易舉的、不是可有可無的、甚至不是能夠揮灑談笑的,而是無上的榮耀和使命,是“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執著與不悔,是不妥協、不懈怠、不猶疑的一往無前,是深藏內心、無可替代的敬畏。
作者: | 責任編輯: 曾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