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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晚報 周青先

2015-03-30 13:12:00  |  來源: 新華網

 

周青先,齊魯晚報記者

我是齊魯晚報最老的一線記者,馬上就五十周歲了。我三十多歲改行當記者,理由只有一個:我熱愛新聞攝影,夢想有一天像羅伯特·卡帕那樣,到世界新聞最前沿,當戰地記者。 17年來,我兢兢業業,對得起“敬業”這兩個字。我的採訪故事大多平凡,也有幾個銘刻在心。 2008年汶川大地震,我在報社第一個提出採訪申請,第二天就進入災區中心採訪。然後和同事冒著生命危險,頂著余震引發的塌方和滾石,強行突進汶川縣城,發出了訊頭是“本報汶川訊”的報道。2010年8月,甘肅舟曲縣發生特大泥石流災難,上千人被埋。採訪期間,我的腳被扎傷,當時現場污染嚴重、惡臭撲鼻,傷口極可能感染,我沒有退縮。而最難忘的故事,是在日本福島核禁區採訪的經歷。2011年,日本發生9.0級大地震。福島核電站機組連續爆炸,放射性物質四處飄散,造成二戰之後最嚴重的核危機。本報派往日本的首批記者,沒能進災區,半路撤回留下遺憾。 5月初,我和另一同事奉命再去日本採訪,目標是東北重災區。我們開車沿著東北海邊一路向北,災區中心的悲慘景象深深震撼著我們。沿海城市大部分被海嘯推平,房子被撕成碎片,汽車被擰成麻花,萬噸巨輪被推到幾公里外的大街上。我們克服重重困難,花了十天完成了原定計劃,準備回國。就在此時,福島核電站再出危機,一號反應堆核燃料棒熔化燒穿爐底,5000多噸放射性廢水洩露,一大片新區域因為輻射嚴重超標被劃為新的禁區,成千上萬的居民正在撤離。福島成為超過當時的利比亞戰亂、世界排名第一的新聞熱點。一種使命在向我召喚。我思考再三,決定闖一闖。我向團隊提出“進福島”的建議,遭到一致反對。旅行社的司機、導遊乾脆找理由提前開車回了東京,把我們扔在半路。我的年輕同事,因為計劃要孩子,不能受任何輻射,我只能獨行。 5月15日,我從新幹線福島站出來,立刻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不會日語,沒有翻譯,沒有車,甚至不知道核禁區在哪。費盡週折我找到了一輛計程車,但司機堅決不同意進禁區,只好先到輻射禁區邊緣的川俁町災民安置所,採訪搬遷出來的禁區災民。

我一邊拍攝一邊問,終於找到一位會英語的中學生,和一位從浪江町禁區轉移出來的災民,他家離福島核電站只有10公里,對此地很熟。我再三請求他們幫忙進禁區採訪,並以重金酬勞。也許我的敬業精神打動了他們,他們終於答應。我們開車逐漸向核禁區線靠近,遠遠看見警察和自衛隊設置的哨卡就繞著走。七繞八繞,終於找到了一個小路口,有警戒線但無人把守,可以進入禁區。他倆説不能再走了,就在附近等我。我穿上“防護服”——就是防疫用的一次性連體防護服,它不能擋輻射線,只能隔離粉塵污染。當我站在禁區線上的時候,心在狂跳,一時間大腦充滿猶豫和恐懼。眼前便是核輻射禁區,這一步邁出去,萬一遭受過量輻射,我的後半生可能就要改寫。但轉念一想,世界最熱的新聞焦點就在眼前,這是我渴望了多少年的機會。如果因為恐懼而錯過,我肯定會後悔一輩子,永遠不原諒自己的膽小。我一咬牙,闖過了那道死亡線。那是一段永生難忘的經歷。五月的福島鄉間極其美麗,開著大片鬱金香和粉紅的櫻花,有精緻的農家小院和大片肥沃的田野,有大批奶牛等牲畜在遊蕩吃草。真是一幅美麗的田園風光啊。但,這份美麗和寧靜背後,卻是無形的殺手。所有植物的花和葉子上,都粘滿致命的放射性同位素,如銫-137,碘-131,碰不得。所有的牲畜因為吃了這些植物,都將被宰殺填埋。這片美麗的田野和農村都已經被拋棄,空無一人。一隻貓孤獨地坐在村口,可憐巴巴等著主人回家。我這一趟,其實只能為這一切拍下一張張遺像而已。天漸漸黑了,拍攝基本完成。我找個高臺坐下,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摘下口罩,給報社總編打了個電話:“我進來了!齊魯晚報記者已經進入福島核輻射禁區採訪,請您指示……”領導命令“:不要冒險,安全第一,趕緊撤離!” 黃昏的禁區一片淒美。我知道這裡將是幾十年的死亡地帶,再也難見人影。無論如何,作為記者,我已經將腳印留在這裡,沒有遺憾。想到來路經歷的種種艱難和波折,我忍不住熱淚長流。

再見,福島。

作者: 責任編輯: 曾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