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日報 許靜
發佈時間: 2015-02-02 13:34:12 | 來源: 人民網 | | 責任編輯: 郭天虎
在我的辦公桌下常年備著三雙鞋:一雙高跟鞋,那是突然接到會議採訪時穿的;一雙是布鞋,那是隨時準備下鄉時穿的;還有一雙拖鞋,那是寫稿子寫得腿腳腫脹時穿的。三雙鞋子中,爛得最快的總是布鞋,不僅僅是因為它不結實,而是因為我穿它穿得最多。今天我要為您講述的就是我穿著布鞋採訪到的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盧建文,是宜賓市興文縣大壩苗族鄉的一位種糧大戶。我第一次見到盧建文是在一個用舊糧站改造的辦公室裏,屋子裏黑壓壓的都是人。我在門口喊了一聲:“盧建文在嗎?”人群中鑽出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個子,卻給了我一個十分有力的握手。盧建文自豪地説,屋子裏的人都是來向他學經驗的,方圓幾十里地都有。再過10多天稻穀就豐收了,今年一定是個豐收年!在現場,我真實地感受到了豐收帶給農民的喜悅。
9月11號,我接到盧建文打來的電話。我以為他是來報豐收的,但電話那頭卻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盧建文説:“許記者,穀子是豐收了,但增産不增收啊。谷價一直在跌,最低收購價又一直沒動靜,賣吧,要少70多萬,不賣吧,這老天爺又天天下雨,穀子也沒地存,賣不賣都是愁!”“要少賣70多萬?”我驚訝地問,盧建文説:“是啊,你算算嘛,雖然每斤稻穀的最低收購價只比市場價高2毛錢,但我家流轉了3000多畝地,要打380萬多斤穀子啊,這算下來可不就70多萬嘛!許記者啊,求你幫我們呼籲呼籲,能不能讓這最低收購價早一點啟動啊?”
聽著盧建文的話,我腦海中浮出了兩個鏡頭。一是採訪他時,當地的一位老農民拉著我的手説:“你一定要好好寫寫盧建文啊,他讓我們看到了當農民也有盼頭,種糧食一樣‘有火烤’!”“有火烤”就是四川話有錢賺的意思,在他發光的眼神裏,我讀出了希望;另一個是盧建文和他兒子盧練宇的一次爭執,一直以來盧建文都希望兒子能學農,但兒子卻瞞著他報了電腦專業。盧建文知道後大發雷霆,盧練宇則摔出一句:“當農民有啥好嘛,做一輩子也是‘泥腿子’!”看著兒子摔門而去的背影,盧建文愣住了,直到手裏的煙頭燙到了手指。他猛地甩掉了煙頭,狠狠地説了一句:“老子偏要做給你看,‘泥腿子’一樣能出好漢!”從盧建文的言語中,我感受到的是堅定。
但就只過了10多天,曾經的希望與堅定就變成了心痛與焦灼。盧建文説,當他捧起一把發黴的穀子時,心尖尖都在疼!
“問題是時代的聲音”,記者是社會的良心。想想盧建文家堆積如山的糧食賣不出個好價錢,我的心裏也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從“問題意識”出發,我寫下了《豐收稻穀堆成山 賣與不賣好著急》的稿子,這條反映普通農民呼聲的稿子,登上了9月12日四川日報的頭版頭條。稿子見報當日,盧建文家的糧食就被拉到了縣糧食局免費存放,省政府也召開專題會議研究解決方案。
為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們又一鼓作氣,帶著千千萬萬“盧建文”的期盼,打通了國家發改委的“主任熱線”。起初對方很詫異,但當我們把情況説清楚後,他們表示:“你們反映的問題很重要,我們立刻研究解決。”幾天后,最低收購價就啟動了。
最低收購價是國家為了保護種糧農民的積極性,在糧食主産區啟動的托市收購政策,只要市場價格低於最低收購價時,就能啟動。去年9月27日,在得知最低收購價啟動的消息後,盧建文激動得半天沒説出一句話,最後他用盡全身力氣喊道:“老子又有錢買種子了!感謝黨報!感謝黨報記者!”長達18天的採訪,先後13條稿子見報,這一刻,所有的努力都值了。最近,這組報道也被評為第24屆中國新聞獎一等獎。
做記者快10年了,這其中,有苦有樂、有得有失。在前往可可西裏採訪電力“天路”的路上,從小把我帶大的姥姥走了。在海拔5500多米的五道梁兵站,在遮天蔽日的暴風雪中,我朝著老家的方向長長地磕了3個頭,手裏那張已經揉爛了的回家的機票永遠地留在了可可西裏的風雪裏;在採訪“感動四川十大好人”——“林三爺”的路上,一路上狂吐不止的我沒有停止前行的腳步,哪怕腦海中一直響著醫生“先兆流産,再掉了,你這輩子就別想當媽了。”的提醒;因為早出晚歸,經常出差,女兒上幼兒園快3年了,但我沒有去接過她一次……
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記者,我的故事也是身邊大多數女記者的共同經歷。説實話,我有過矛盾、也有過掙扎。可是當看到身邊的前輩們已經鬢角斑白依然保持著對新聞狂熱的追求時;當看到身邊“媽媽級”的女記者們永遠保持著奔跑的姿態時;當看到地震、洪水、泥石流來臨,我的兄弟姐妹們總是奮不顧身地奔向採訪一線時……我內心的血就會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手中的筆就會不自覺地拿起來、前行的腳步就會堅定地邁出去!
近10年的記者生涯讓我明白了一句話:一條好稿子,一定是用“腳”採出來的,用“心”寫出來的。
又到了稻穀豐收的季節了,今年的稻穀好賣嗎?農民兄弟們還有困難嗎?為了弄清這些,我將脫下腳下的高跟鞋,繼續寫田坎上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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