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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日報 張叢

發佈時間: 2015-02-02 10:26:48  |  來源: 人民網  |  作者:  |  責任編輯: 郭天虎

 
    張叢,農民日報記者。
    妹子,從姐姐結婚那年算起,你姐夫外出打工已經17年了。説句實在話,前些年我是天天盼著他回來,晚上睡在床上,整宿整宿地想他。講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樂了起來,停頓了一會兒又沉重起來。這些年啊,我的身體不如從前了,病痛也多了,總是熱情不起來,反倒害怕他回來。有一回,他覺得我沒盡到義務,竟然大發雷霆,一腳把我踹到床下,罵我像個死人。講到這兒,她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了起來。平靜了一會兒,接著説,村裏的女人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瞞你説,只要把老人、孩子照顧好,家裏的農活別落下,他在外面好好的,能多掙錢,我吃再多苦都能咽得下,我們女人再難也得扛得住。

這是安徽太湖縣畢嶺村留守婦女甘家妹夜裏躺在床上對我講的一段話。同為女性,如果沒有這段實地採訪的經歷,我根本無從體會留守婦女生活的艱辛和情感的孤獨,也就無從感受這些大山裏的女人帶給我們的心靈震撼。

中國最廣袤的地域是農村,最龐大的人群是農民,據有關機構統計,我國當前有8700萬農村留守老人、婦女和兒童,其中留守婦女4700萬,駐村採訪的12個日日夜夜,我和村裏的留守婦女們一起生活、一起勞動,清晨,到池塘裏洗衣服,白天頂著炎炎烈日下地鋤草,晚上忍著蚊蟲叮咬徹夜長談,開心時一起笑,傷心時一起哭。八月的大別山,氣溫高達40度,打藥的桶裝滿藥水足足有50斤重,甘大姐一個下午來來回回背了16桶,她邊打藥邊説,男人們不在家,女人們從早上睜開眼到晚上合上眼就沒閒著的時候。現在,還不是太忙,農忙時,每天要挑三四十擔糞,到田裏還得撒勻呢。搶收搶種那會兒,一天要幹十幾個鐘頭,天都黑透了才能回家。有一回拉著板車上山坡,怎麼拉也拉不動,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頭牛。講到這兒,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一天晚上我和甘大姐正在剁豬食,電視裏傳來國家提高糧食保護價的新聞,我説這下好了,咱家的糧食能多賣些錢。甘大姐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説,妹子,老輩人常説,土地是有靈氣的,荒了地,對不起老天爺,前些年真的盼望著糧價能漲一點,可是妹子,你不知道,糧食漲價,城裏的物價也跟著瘋漲,你姐夫在外面吃飯就得多花錢。

採訪要結束的時候,我對甘大姐説,這十多天在家裏又吃又住的,添了不少麻煩,我得交點伙食費,甘大姐聽後馬上板起臉,一臉不高興地説,我從嫁到這個村就沒出去過,做夢都沒想到,你能從大老遠北京跑到我們這山溝溝裏來。幫我幹活不説,還聽我訴苦,吃的都是咱自家種的菜,打的糧,咋能收你的錢啊?離開畢嶺村的那個清晨,我和留守婦女們一一惜別,當我抱住甘大姐時,我們倆不禁同時哭了起來。這是我人生當中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採訪對象,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離別場景。我貼著她的耳邊悄悄地説,我在枕頭下面放了500塊錢,農閒時帶著孩子到北京來看看,到我家住幾天,我帶你們到天安門,到故宮去轉轉。這個勤勞倔強的女人緊緊地抱著我,哽咽著一直在點頭,説不出話來。從村裏趕往縣城的路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為了讓土地長出果實,讓孩子有書讀,老人們安度晚年,丈夫在城裏安心打工,留守婦女們承受著身體極限的勞作,隱忍著夫妻離別的情感折磨,犧牲了女人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年華。

我想,作為農民日報的記者,我們就應該懷著對農民的深厚感情,經常性地深入鄉村,用心體會農民的疾苦,因為正是我們偉大的中國農民創造了糧食增産,農民增收,農村穩定,為城市帶來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如果通過我們的筆,能夠記錄中國“三農”發展的時代印記,聚焦歷史,講述矛盾,那麼,就是我們作為歷史記錄者和時代瞭望哨的職責所在。如果通過我們的努力能夠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並推動一些“三農”問題的改變,那將是我們的無尚光榮。

回到北京後,每當我在菜市場,在建築工地看到揮汗如雨的農民工時總會想起那些像甘大姐一樣的留守女人,以及她們為城市化作出的貢獻。和留守婦女一起生活的片段,像電影畫面一樣一遍遍地浮現在眼前。當長篇通訊畢嶺村的留守女人在農民日報整版推出後,引起了很大社會反響,得到領導和同行們的好評,我給甘大姐打電話,想給她寄幾份報紙,她猶豫了一下對我説,能給你們的工作提供點幫助就行了,報紙啊就別寄了,免得我看了心裏發酸。好妹子,找時間,可一定再來啊。

 

來源: 人民網 責任編輯: 郭天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