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 郝方甲
發佈時間: 2015-01-29 15:35:26 | 來源: 人民網 | | 責任編輯: 曾志
三年前的今天,我站在中東地區的耶路撒冷之外,那天在耶路撒冷郊區的一個難民營發生了一場衝突,我在那裏。這一場衝突只是巴以衝突當中很普通的一場,巴勒斯坦人喊口號,扔石頭,而一直則用催淚瓦斯來驅散人群,另外,他們還用高壓水龍向人群噴射一週散發著惡臭的水,這種水沒有什麼殺傷力,只不過沾在身上之後久久洗不掉,會臭很久。就是在這股惡臭和催淚瓦斯的騷亂當中,我一邊哭的眼睛都睜不開,一邊拿圍巾捂著臉,隨著人群一起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突然發現,自己臉上的眼淚已經不光光是被催淚瓦斯熏出來的了,它變成真的眼淚了。
去衝突不斷的耶路撒冷之外,是我自己主動爭取的,在那之前我是一個和平完美主義者,我一廂情願地想向所有戰亂地區的人民,會像盲人盼光影一樣期盼和平,所有和平推動者會是嘔心瀝血、只爭朝夕,一代接一代,把有限的時光推動到無限的和平推動事業當中。簡而言之,就是不和平,吾寧死。
我當時認為,身為一個媒體人,如果能見證甚至參與到這個過程中,那才是不愧於這個行業的選擇。然而,現實是什麼樣呢?有一天下午的三四點鐘,我去採訪巴勒斯坦方面的首席談判官代表,採訪完了之後發現,他辦公室所有工作人員都正在收拾公文包,他們説我的採訪結束後他就可以下班了,我當時很驚訝,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當時他辦公室的人員笑著朝我擠了一下眼睛,他説,女士,我向你保證,巴以和平今晚不會實現的。還有,就在這一邊衝突不斷一片狼藉的同時,另外一邊幾十公里外的會展中心就在舉行地區最大型的國際武器展,人們衣冠楚楚地坐在一起討論最新型的武器,討論怎麼樣才能更有效地殺人。所以,當我抱著相機在難民營裏面一邊哭,一邊跑的時候,我心裏面對這個世界特別失望。我們覺得,所有的事情,技術都在越來越發達,所有的效率都在變得越來越高,但是受苦的人仍然在受苦,這個世界並沒有變得更好。那是我在媒體工作一段時間以來感到最無力的一天。那天之後一年半我結束了我的駐外任期回到了國內。我們究竟為什麼幹媒體?所謂敬業,除了最基本的履行職責之外,到底這份職業有沒有能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這個問題一直在我心頭,回國之後我也一直在尋找答案。
可能有人聽説過RH陰性血這種血型,這是一種稀有血型,因為特別稀有,所以也被稱為熊貓血,這種血型在我國有千分之三,大概有400萬人,這些人健康的時候看起來和常人無異,但是一旦需要輸血的時候,往往會因為醫院或者血站沒有足夠的備血而陷入找血無門的絕境。全國有三萬熊貓血人,他們自發組成了一個中國稀有血型聯盟的民間組織,這三萬人自願當全國400萬的移動血庫,他們在有人求助的時候,一個電話隨叫隨到,獻血救人,十幾年裏救了幾千人。我用了幾個月時間跟蹤報道這個民間組織,稿子發出之後第二天,我收到一個陌生的四川大姐的電話,她説我看到你的稿子,我是熊貓血,我可以獻血,請告訴我他們的電話。這只是一個開始。後來我接到了更多的電話,有報名獻血的,有兄弟媒體希望跟進採訪的,而更多的還是求助。一週之後,中國稀有血型聯盟的負責人給我打電話説,稿子發出之後,全國稀有血型求助劇增,特別是北京,大醫院多,用血量大,北京的志願者已經不夠用了。他説天津的、河北的、山東的志願者正在陸續趕來獻血。我也是熊貓血,他們問我,有一個內蒙古的白血病熊貓血小夥子在北京治療,現在找不到血,危在旦夕,你可不可以來?能救一條命,我怎麼會説不呢?獻過血之後我有一個朋友開玩笑説,你本該在戰地流的血沒有流,現在回到國內,以這種方式流了。看來媒體果然是一個流淚、流汗又流血的行業。
我敬重我的職業,這份敬重就是我的價值觀,它體現在我的每次行動、每次選擇當中。身在媒體,有的時候我們覺得我們可以改變世界,我的一些同行的確做到了,但是有的時候無論我們多努力,世界都置若罔聞,這次我依然離改變世界十萬八千里,但是我覺得自己似乎加入到讓世界變得更好的行列中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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