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鋼如作品《長相依,樂融融》
廣州市場景德鎮陶瓷“大師”作品遍佈 但記者深入景德鎮現場探訪發現:
景德鎮藝術大師鐘蓮生“漢宮秋月”釉上彩瓷板以1242萬元創下畫家個人拍場新紀錄,李菊生“巫山瑤姬”高溫顏色釉瓷板和李小聰“赤壁懷古”粉彩瓷板均以345萬元緊隨其後,白磊“秋趣”釉裏紅高溫色釉箭筒以207萬元易主……在剛剛落幕的中國嘉德春拍上,景德鎮陶瓷工藝美術大師鐘蓮生、李菊生、李小聰、白磊的作品最高拍賣紀錄相繼誕生。
然而,藝術盛世的背後,卻隱藏市場的疑問:景德鎮陶瓷大師作品在拍賣市場中天價頻出,市場商家卻稱“生意難做”,景德鎮陶瓷是否僅是表面繁榮?高溫顏色釉這種新的陶瓷工藝“當道”,而傳統工藝似乎難出天價,市場是厚古薄今還是厚今薄古?現代陶瓷工藝的創新是空前發達,還是遭遇瓶頸?帶著這些問題,近日記者親臨景德鎮並分別專訪了九位在藝術造詣上各領風騷的國家級大師。
余動作品《聽弦》
工匠八方來
器從天下走
景德鎮陶瓷市場是繁榮還是冷淡?記者近日走訪景德鎮多個專業市場,並專訪了九名國家級大師和近十名中青年大師,發現部分商家表示市場相比之前轉淡。一名商家告訴記者:“現在一個月的總成交額只是以前的1/5~1/4。”然而,在眾多藝術家的工作室,記者卻發現,大多數藝術家手上少有“存貨”,代理機構前來“拿貨”頂多只能“搜刮”到兩三件,一般要提前2~3個月預定。一位國家級大師告訴記者:“8月份我在廣州有個展覽,現在開始潛心創作,儘量爭取能出4~5件精品。”
業內人士解釋稱,陶瓷市場確實整體轉淡,但主要集中在普通作品和産品上,而藝術家的作品依然備受追捧。這種市場經濟帶來的繁榮,更促使全國各地乃至全世界的藝術家到景德鎮來創作和經營。據了解,目前景德鎮有1萬餘個外地畫家,他們的工作室分佈在各個專業街區和市場中,還有專門聚集了外國藝術家的藝術區。“可以説現代景德鎮的産業規模和參與的人數達到歷史高峰,重現歷史上的‘工匠八方來、器從天下走’。大家都想對這塊金字招牌善加利用,就是因為這裡的條件太得天獨厚了。”
中國陶瓷藝術大師舒惠娟作品《戲嬰圖》
大師訪談
“粉彩今不如昔是因為毛筆和顏料”
廣州日報:有人認為,當代景德鎮陶瓷處於市場空前興盛、工藝卻走下坡路的狀況?
李菊生(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高溫顏色釉第一人):景德鎮現在的繁榮是空前的。因為市場經濟有巨大的推動作用,政治經濟形勢都促進了陶瓷行業的全面開花。在這個背景下,工匠也好,藝術家也好,都願意在各自的領域裏絞盡腦汁,去創造發明和發現新事物。
郭文連(教授、粉彩嬰戲圖代表人物):從繁榮程度看,如今的景德鎮陶瓷確實達到歷史最高峰,這是市場經濟的結果。但是不可否定,清三代才是景德鎮的制瓷最高峰,其工藝水準在今天也難以達到。譬如以前的御用瓷都是萬里挑一,畫工都是全國最好的,現在可做不到。比如康熙五彩,雖然現今也有工藝師專攻五彩,但總體效果並不太好,有的甚至不倫不類。
王錫良(中國工藝美術大師、藝術陶瓷泰斗):現代的景德鎮工藝,有的的確還趕不上原來的水準,比如粉彩。原因一是筆的問題。現在畫瓷器的毛筆,從原材料到手工都不如以往,粗製濫造的居多。其二是顏料的變化。自舊時的顏料工廠解散為小作坊後,市場上的粉彩顏色大不如前。第三是工匠不同。以前的藝人非常認真,而且傳統工藝的基礎很紮實,現在很少有藝術家能夠超過。
舒惠娟作品《醉春風》
創新陶瓷工藝是否得到市場認可?
廣州日報:最近在拍賣市場中拍出天價的主要就是高溫顏色釉。這種創新的陶瓷工藝是否已經得到市場的認可?
余動(教授、高溫顏色釉代表人物):高溫顏色釉近五年來開始流行,最大的突破是把顏色釉當做彩料來繪畫。目前常見的高溫顏色釉有兩種,一種是在胚體上澆顏色釉燒制産生窯變,一種是在釉下用顏色釉繪畫後燒制産生窯變。
收藏者喜歡高溫顏色釉,一是很多藝術效果只有窯變才能表現;二是因為這種作品的效果在燒制前難以預知,即使是完全同樣的材料、工序和畫面,燒制而成的效果也不可能完全一樣。這種高溫顏色釉和其他工藝如粉彩、青花等結合起來,並稱為“綜合裝飾”。
郭文連:目前景德鎮所有陶瓷工藝中,發展得最快的就是綜合裝飾,高溫顏色釉的應用水準更達到歷史高峰。景德鎮的顏色釉是最好的,很活但又很含蓄,非常具有藝術情調。
熊鋼如(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寫意雞代表人物):每個歷史時期都有新的裝飾手法。當代的綜合裝飾已經超過了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過去的裝飾手法都比較單一,而現在各種顏色釉和陶器材料都被用在同一件作品上,證明現在的藝術家思想已得到解放,沒有什麼界限。藝術家對於工具的運用也達到空前的多樣化。這是一種進步。
李菊生作品《莫言塞北長春到》
“古瓷拍出天價是因為心態”
廣州日報:當代景德鎮陶瓷是否存在厚今薄古的問題?
李菊生:藝術品市場中主流的觀念還是厚古薄今。為什麼古代的藝術品價格就一定高?為什麼《鬼穀子下山》就能拍出2.3億元?這是購買心態的問題。並非古代的藝術品一定超越當代藝術品,而是人們對歷史時空和古人有頂禮膜拜的心態。因為再多的金錢也換不了時空,文物承載的歷史無法複製。但是不要忘記了,時代永遠滯後於先行者。
郭文連:目前外界對景德鎮的評價之一還是創新不夠多。確實有部分藝術家是這樣的。他們受市場經濟影響,看市場什麼好賣就畫什麼,一窩蜂跟上去。還有的沒有什麼創作能力,只臨摹別人的東西,照搬資料。
周國楨(教授、瓷雕代表人物):現在的藝術家中存在兩種走極端的觀念,一種是死守傳統不放,固執難變,一種是盲目崇拜西方藝術。特別有一些年輕人學院派特別崇拜西方的現代藝術,追求“什麼也不是”這樣的狀態。事實上,死守傳統不放不對,盲目崇拜西方也不對。藝術家要找到民族的語言,似與不似,像它又不像它,不能完全像也不能完全不像。“太似為媚俗,太不似為欺世。”這符合中國人追求的中庸之道。
王錫良
李菊生
熊鋼如
藝術創新是否要“不擇手段”?
廣州日報:藝術創新是不是要“不擇手段”?您對陶瓷業內近期爭論的“陶瓷藝術要走向純藝術”怎麼看?
何柄欽(教授、綜合裝飾代表人物):藝術創新當然要“不擇手段”。1700多年來,中國瓷器的製作始終圍繞著實用性,越做越靈巧,也越薄越玲瓏剔透,當今的景德鎮依然受中國傳統影響,不同於外國突出的裝飾理念。陶瓷藝術應該有多樣性,有其精密性,也有雄渾粗獷不平滑的機理,還有多種化學材料結合産生的色彩。創新的路很艱難。
熊鋼如:藝術創新的手段之一是陶瓷科技,近年確實出現很大的進步。譬如陶瓷的燒制方法,就從燒柴,發展到燒煤,然後是燒油,現在是燒氣。以青花釉裏紅為例,燒制難以控制,可以説完全靠運氣。你看我滿屋的這些釉裏紅,以前的工藝師一輩子可能都燒不出這麼多;現在一家燒制的釉裏紅,幾乎可以等於以前整個景德鎮燒制的總和。
陸濤(教授、青花世家傳承人):不同的工藝手段之間沒有太大的可比性,不應分高低貴賤。只是説藝術家能否將工藝手段運用得更好,為藝術服務。工藝手段應為內容服務,而不是內容為工藝服務。
最近業內有人提出,景德鎮陶瓷到底算不算工藝美術,能不能算純藝術?陶瓷藝術應該跟中國書畫掛鉤,走向純藝術。而所謂純藝術就是主要看作者的藝術造詣而不強調材質和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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