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文字及照片均由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活動:侯孝賢對話劉小東

時間:2011年3月16日

地點: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主持人:我覺得我們還應該有一點掌聲給我們的姚宏易導演,因為姚宏易導演在金城前後拍了差不多六個月的時間,姚宏易導演在下面。我們先在這邊做一個簡單的交流,劉小東老師其實和中國電影的關係非常地緊密,有很多導演都拍攝過與你有關的作品,包括張元,您有在他的電影裏出現,包括王小帥的第一部片子是您主演的,賈樟柯也拍過《東》這個片子,這次和侯導的合作您有什麼感受?

劉小東:侯導比較老道,所以跟他拍戲很舒服,他的團隊,導演那麼年輕,從來不露臉,他非常含蓄。姚宏易跟大家露個臉行嗎?我覺得他們這些人的品質太好,所以我也沒得説,非常舒服,有一段非常美好的經歷。

劉小東創作《郭強在自己開的KTV裏》,侯孝賢在唱歌,姚宏易、劉信利等紀錄片拍攝團隊在記錄

主持人:侯導這次在北方的小城鎮呆了一段時間,有不一樣的一個體驗,您是怎麼把感受到的這種體驗放到現在這部電影中的?

侯孝賢:其實我只能看景,看完景跟小姚討論一下,大概什麼要,什麼不要。其實很簡單的道理,就是拍小東畫畫的延伸,拍他的記憶,你拍眼見的現實去穿透他人體,其實你看到什麼動人的,尤其是拍他畫的對象,拍他們的生活環境,今天這個版是後邊加了蘆葦蕩,因為蘆葦蕩收割的時候是要到1月的時候拍,因為蘆葦蕩底下是水,要到它結冰的時候拍,擺在後頭,所以完整版到現在才完成。蘆葦蕩為什麼一定要呢?有記者問我們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沒有蘆葦就沒有金城,金城是因為金城造紙廠,就是滿洲國的時候,我來到金城就感覺和台灣的糖廠是一樣的,日據時代台灣很多糖廠是日本人蓋的,也是一模一樣的小火車,運的是甘蔗,蓋的宿舍因為台灣是亞熱帶,所以全部是木頭的,跟他們這種結構、規劃非常像。所以我感覺那是特別熟悉,因為我們小時候有時會去搶甘蔗,所以我感覺這次其實跟小姚合作,我是去了現場看景兩次,四次,還是五次,呆的時間並不長,小姚他們要呆三個多月,我最後一次去是回城的那一天正好是他的畫《打卵兒》,被毀了,我們在車上接到電話,還沒過山海關,所以我感覺對我來講最經典的就是怎麼能拍到他跟父母最後吃飯的那一場,那個包含的意義太深遠了,背後的東西很深遠,就是一家子在那個畫面裏全説清楚了,非常有意思,所以其實小姚非常不錯,我主要有時候工作的拍完需要拍什麼,大概拍什麼,他都知道,其實我不必管,因為我不在現場,他主要在現場,所以就有這個能力處理。

拍完剪接有時候我會説這個要不要,那個要不要,他自己會做出決定,我只是提出意見。像他有一些改變,當初拍和現在不太一樣,我感覺他其實不錯,他的取捨有現場感,如果顯得多了就拿掉一筆,但他絕對不拿,為什麼?因為那些就是他拍的他的朋友的對象,有的時候我想剪掉一點,他不讓,因為我感覺很有意思,在現場和不在現場是有差別的。

主持人:我昨天跟姚導聊天,他也説這次最過癮的地方,就是去這個鎮子,説的東北話他完全聽不懂,有這樣的一種衝擊,覺得什麼都很新鮮、好玩,小東對這些都非常熟悉,這次再重新通過侯導、姚導的鏡頭看到故鄉是什麼樣的感覺?

劉小東:其實所有的藝術形式都會體會形式背後作者的心,非常樸實,這顆心對世界有眷戀,有真心的、純粹的一種留戀,所以他會很珍惜眼前看到的,捕捉的東西也非常細膩。所以我覺得藝術形式都能折射和作者的一種襟懷。這個我看了好幾遍還是很感動,因為不僅僅是我的生活,真的是導演,完全能體會他們是怎麼關愛這個世界,所以我希望小姚上來,你從來也不怎麼説話(笑)。

主持人:昨天安排了姚導的位置,跟他説要上來,不知道是表示謙虛還是怎麼樣,我們如果有問題會丟給你。

劉小東:小姚你過來,我覺得他們來的機會非常有限,這點兒時間應該多跟他們交流,我坐在邊上給你們倒倒茶,真的,再拿一個椅子過來。

姚宏易:謝謝!因為我覺得上臺我不太會説話,所以我覺得上臺沒有什麼意思。反正我覺得我對金城的看法都已經放在片子裏頭了,所以我也想坐在下邊聽兩位大師怎麼對談,所以昨天一直説算了別上臺,上來幹嘛,其實是這樣的,就這樣吧(笑)。

主持人:我們台下有很多的朋友,還有一些其他的觀眾如果有問題的話,可以舉手示意我們來做一個交流。

提問1:這個問題我問侯導演也問姚導,因為我非常喜歡這個片子的音樂,從頭至尾我都被音樂所營造的那種氛圍所動,我想知道您是怎麼選擇這些音樂的?

侯孝賢:音樂其實都是合作的老夥伴林強,中間只有一段《四季》的《冬》出現兩次,其他都是林強的音樂,林強去看蘆葦蕩坐在那裏發傻,那個時候還是有點兒綠的時候。

姚宏易:就是火車過的那一段。

侯孝賢:火車過的那一段的時節,林強站在金城紙廠的一個站,就是坐在紙廠的頂上,我也去過那裏,他坐在那個地方發傻,我知道音樂就是從那兒開始的,後來就做了《金城小子》的音樂。

主持人:熟悉侯導片子的人會發現,包括後面《四季》的音樂曾出現在《風櫃來的人》裏面,在影片結尾的時候出現這段音樂,跟這個有一種對照關係,感覺很熟悉。侯導覺得《風櫃》的創作,跟故鄉、跟青春有關係,是不是這兩個片子有一些地方是相通的?

侯孝賢:我那個時候配的是李宗盛,為什麼會找李宗盛呢?李宗盛演我前邊的一個片子《在那河畔青草青》,找他做音樂,他的木吉他在演奏的時候還不錯,就找他來做電影音樂,但是那個片子的出資者是一個做音樂的左宏元,他不會讓他做,所以我對他有點兒虧欠,所以拍《風櫃來的人》的時候我就叫他做了音樂,有歌的。後來楊德昌看了那個片子,他看完以後跟我講説:“我幫你重新做”,因為那個片子不賣錢,一個禮拜就下片,還要花二十萬,那個時候二十萬很大,我説那就做吧,他就做了《四季》,用四季做,配了那個《風櫃來的人》,我感覺對音樂跟畫面這種概念、這種對比是從這個開始的。我以前對音樂,因為都是拍很賣座的片,就是都是歌星唱的歌,從那個時候對電影配樂開始有一種像後來交響樂的一個對位關係,它不是主從的關係。這個音樂我會喜歡,小姚會喜歡,是小姚在剪接的時候放的,會選擇《四季》這個音樂,基本上跟我們常年對人的一種喜歡,對環境的一種喜歡,這中間其實傳達一個非常簡單的資訊,就是透過四季就是你自己,我們會喜歡《四季》其實跟這樣的一個心態有非常密切的關係,其實是很簡單的。我們最喜歡的是《夏》跟《冬》,本來還在談另外一版,因為這個《冬》還好,《夏》就不行,但是一直找不到版權,一直談到法國,我們人已經到法國,有一個助手正好去那邊,再談到美國,美國又丟回法國,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前邊這一版用了,已經買了版權,但是我感覺這個的演奏沒有老的哪個好,後來買不到,我們調整還是用林強的那個《金城小子》的音樂,我感覺也非常不錯。這個音樂其實代表的很簡單,比如小姚拍《金城》可以拍到這樣,我們拍電影專注的角度,我們心裏面對這個世間、對這個人的一種像小東講的那種依戀也好、情感也好,其實代表的就是這個,其實四季的《冬》跟《夏》,尤其是《夏》,其實空間感是沒出來的,你會有畫面的,這個畫面是有一種情境的,就是夏天的某種味道。我跟他都很喜歡,他也喜歡,所以很自然選擇了這個音樂,因為他是常聽音樂的,這個可能就是我們常年下來心裏面已經是和那個音樂一樣,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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