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紙扇長，醒木方，穿大褂，站桌旁。祖師爺留下説學逗唱，灑向人間笑一場。”來自民間的相聲曾經有過繁榮期，然而，剛剛過去的春節晚會似乎只説明瞭一點：相聲與小品的沒落早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沒落並不等於沒有市場，年味尚未散盡，國內兩大最受矚目的藝術院校近日在招生中不約而同地推出喜劇表演專業——北京電影學院首次開設了相聲本科班，上海戲劇學院也首次在表演係設立了喜劇班，而且各自舉出了馮鞏和陳佩斯兩大笑星作為辦學後盾。這幾天，兩校正式進入報名階段，然而卻應者寥寥。而馮鞏在接受採訪時也透露他的設想其實是“電視型相聲演員”。中國曲協名譽主席薛寶琨昨天就此接受早報專訪時説：“説是馮鞏開班的，但是馮鞏説的相聲其實還很值得懷疑，他説的是‘泛相聲’。相聲和表演是完全不同的東西，電影學院那一套斯坦尼的表演體系，是教一個演員如何改變自我，但相聲是要教一個演員發現自我。我覺得相聲演員最好的培養方式是‘隨性賦形’，就是根據一個人的個性來發展，師傅帶徒弟是很好的方式，有經驗的師傅能夠發現一個人的潛質。”
首日招生遇冷
考生多為“保險”報名
據悉，今年北京電影學院表演係新增了相聲、喜劇表演班，計劃招生20人。
據北影表演學院有關負責人介紹，報考相聲班的考生一試、二試所考的科目與表演專業一樣，都是朗誦和集體小品，只是在三試時會增加相聲曲藝方面的內容。而三試時，由馮鞏領銜的考官團將參與面試。據校方介紹，雖然是相聲班，但也歡迎女生報名。由於是表演係，這個相聲班對於考生的身高仍有要求，男生身高不低於1.72米，女生身高不低於1.60米。
只是，報名首日相聲班卻明顯“遇冷”，正式報名已經三天，人數尚不足招生總數。除了極個別的相聲愛好者，大多數報名的學生幾乎都是為了獲取一個錄取機會。“多報一個專業，多考一次，就能增加一分上北影表演係的機會。” 這成為大多數報名考生的普遍心態。
師資力量受質疑
課程設置引來好奇
對於這次之所以會開設相聲本科班，北影校方表示，該班是和中國廣播藝術團藝術總監馮鞏一起開設的。由於相聲被列入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中國廣播藝術團是國務院命名的傳承單位，此次與北影合作辦學，也是為了響應廣電總局的指示，更好地承擔起相聲傳承的責任。
但是，對於素來沒有相聲教學傳統的北京電影學院設立相聲本科班，一些業內人士表示了懷疑和擔憂。因為該班的學費高達1萬元一學期，因此甚至被人認為馮鞏方面有“斂財”目的。也有人認為是學校為了擴大招生名額。不過，更多的擔憂來自於對於學校的師資力量。很多相聲界人士提出疑問，素來以影視表演教學為主的北影，是不是有專業的相聲乃至民間曲藝的專業老師。學什麼？誰來教？更是成為大眾好奇的問題。
對此，北京電影學院表示，此前馮鞏已經在北影開設過大專班，此次相聲喜劇表演班將吸取之前的經驗，以電影表演課程為基礎，在學習傳統相聲藝術的同時，突出對喜劇創作能力的培養。而對於具體的課程，將會成為任課教師之一的馮鞏表示，會將表演係的聲臺形表與相聲的説學逗唱相結合，授課老師既有電影學院的，也有相聲界的，“會選擇有能力有技藝的明白人，但並不一定是名人。”
馮鞏的設想
“電視型相聲演員”
在師資和教學設置的質疑之外，更多的爭議來自於本科教育是否能培養出相聲人才。對此，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馮鞏對媒體表示，相聲進入高等教育他們之前已經做了很多嘗試，也積累了不少經驗，今年參與央視春晚的相聲演員賈玲就是之前相聲大專班的畢業生。這次開設本科班，也是希望培養更多高素質、有文化的相聲人才，“學院派”相聲人才是社會發展的需要。根據馮鞏的設想，通過與戲劇影視學院合作大課教學，可以有方向地培養相聲演員，比如適合上電視的電視型相聲演員，以及適合上舞臺的舞臺型相聲演員。這顯然是産業化培養之路的一個典型特徵。
而中國曲協分黨組書記姜昆也對這一事件表示力挺，認為當下的相聲非常需要高等教育。在他看來，中國傳統藝術以往都是口傳心授，而學院教育則是對傳統藝術繼承的可持續的、科學發展的方式。雖然現在有些年輕人愛聽愛學相聲，但“熏陶”怎麼也替代不了專業教育。
但是，在相聲行業內，普遍的觀點是課堂之上教不出相聲大師，作為民間藝術，相聲的根還在舞臺之上。而更大的疑惑是，心口相傳的相聲藝術，能不能通過課堂教學完成。中國廣播説唱團的別閩生團長認為，相聲班是對現行相聲傳承機制的補充。但有名的演員，不一定擅長教學，目前能夠在課堂上給學生講課的“相聲教師”未必很多。四年本科教學，究竟能有多少學生説出地道的相聲，還要拭目以待。
相聲是“説”，而非“演”！
對於北京電影學院首設相聲本科班，中國曲協的名譽主席，也是曲藝評論家的薛寶琨忍不住感慨：相聲是一門“説”的藝術，不是“演”的藝術。表演藝術是教人如何改變自我，而相聲則是要發現自我。在沒有專業相聲師資和教學經驗的情況下，“電影學院有什麼資格培養相聲演員？”
早報：能不能就請你談談對於現在相聲人才培養的一些看法呢？現在很多人覺得相聲人才越來越少了。
薛寶琨：唉。這個其實是個大環境的問題。任何藝術門類要搞好，必須要先搞好文學。相聲的説學逗唱，這都不是最大的問題。我們現在培養相聲演員，光局限在技藝上，那很不夠。覺得相聲演員光憑油嘴滑舌就行了，這是不對的。幽默是一種文化，要對中國文化有了解，才能真正琢磨出相聲裏的幽默。
早報：但這次北京電影學院是第一次招收相聲本科生。
薛寶琨：我是研究相聲理論的，對於表演這個事不大了解。我看到網上説他們是招收相聲表演的，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侯寶林大師一直説，相聲要有相聲味，這“説”是相聲味的主要條件。相聲一直以來都是一門説學逗唱的藝術，但現在又突然加了一個演字，這恐怕是新中國的創造。
相聲它不是小品。小品是完全把演員本人角色化。但相聲是絕對不能演的。相聲是要突出演員的個性，你看台下的馬三立和臺上的馬三立，那絕對是有性格聯繫的。現在郭德綱能夠被觀眾喜歡，也是因為他身上有鮮明的性格符號，這樣在臺上才容易獲得觀眾的共鳴。
相聲是一種演員和觀眾之間的交流，即興性特別重要。相聲裏的幽默是説出來的，不是演出來的。它是要跟著觀眾的變化變化的，但是現在很多相聲都是在那兒説臺詞呢。你看今年春晚那些相聲，它是在説相聲嗎？那是在朗誦吧。
早報：您不贊成相聲表演這個説法？
薛寶琨：我確實不了解北京電影學院的教學內容。但我是在想，電影學院有專業的老師麼？它們有什麼資格培養相聲演員？説是馮鞏開班的，但是馮鞏説的相聲其實還很值得懷疑，他説的是“泛相聲”，很泛化的相聲。我覺得相聲和表演是完全不同的東西。電影學院那一套斯坦尼的表演體系，是教一個演員如何改變自我。但相聲是要教一個演員發現自我。
早報：那你是不是比較認同現在相聲界拜師這種形式？
薛寶琨：現在相聲界的師承都是名義上的吧，都是江湖上的一些東西，大部分人拜師是為了幫派結義，進入這個圈子。但是那些名演員所謂有很多徒弟，其實和他沒什麼關係，他們會手把手教學生嗎？
現狀
原北方曲校：這些年相聲人才的生源不容樂觀
作為國內一直以來培養相聲演員的傳統基地，中國藝術職業學院曲藝分院（原北方曲藝學校）曾經是國內唯一培養專業相聲演員的學校。從1986年開始培養了許多相聲人才，現在每年都有接近100個學習相聲的學生從該校畢業。從事了多年相聲教學的副院長張蘊和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透露，這些年相聲人才的生源不容樂觀，他們的教育確實也有因循守舊的問題。而對於北京電影學院這次招收相聲本科班，張蘊和在對這種競爭表示歡迎的同時，也對其前景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早報：聽説你們是國內唯一培養專業相聲演員的學校？
張蘊和：基本可以這麼説。我們是國內唯一綜合性的曲藝學校。1986年開始每年都有相聲班，現在中專和大專班每年都有100個學生畢業。教相聲的老師大多數都是老的相聲藝人，最大的已經70多歲。主要的教學方式就是通過講解示範曲目段子，讓學生掌握相聲説學逗唱的技巧，我們也為他們開設文化課程打好根基。現在活躍在各個地方表演團體的相聲演員幾乎都是我們學校畢業的。
早報：你們每年培養這麼多相聲演員，他們就業情況好麼？
張蘊和：現在大專的就業普遍不好，但我們學校的學生相對來説還是很不錯的。這些學生大概有一半畢業後是從事相聲藝術的，還有20%是從事主持的，還有一些畢業以後就去演小品或者唱歌、表演。
我們學校在天津，天津的曲藝氛圍比較好。這兩年相聲也開始慢慢復蘇。很多民營表演團體都很有市場。有一些學生畢業後在茶館説相聲，一個月也有8000-10000元的收入。很多在校學生平時要有兩三千的月收入也不成問題。
早報：生源情況如何？學費多少？
張蘊和：生源其實不算太理想，我們如果一個班招收50個學生，可能只有100個報名，這其中只有少數人是非相聲不學，還有一些人是愛好文藝。但是還有很多是文化成績不好，覺得藝術院校比較好考些。各種情況都有。我們的學費在6000-8000元。
早報：這次北京電影學院招收相聲本科班，您知道這個事情麼？
張蘊和：我們也是通過新聞了解到。其實這兩年開相聲班的並不少，之前還有相聲MBA班。我覺得這首先是個好事情，説明在這個領域有了競爭。我們學校之前因為是國內唯一的專業曲藝學校，也可以説壟斷了這方面的教育資源，所以也會有一些壞處，由於競爭不充分，也沒有比較和參照，教育的觀念和方式發展比較慢。現在社會上越來越多這樣的相聲班開始招生，我覺得我們還是很歡迎這種競爭的。
北京電影學院有它很大的優勢，一個是學校的品牌，一個是它招的是本科生。但我從以往的經驗看，很多地方辦相聲班，最後總體的成功率和總體效果還是不及我們。一個和師資有關，另外一個是和環境的熏陶有關，我們學校因為有20多年的傳統，加上在天津這樣一個獨特的相聲氛圍裏，有很多老師、很多風格，學生們在這樣的環境下比較容易出來。
早報：有人認為，相聲這樣的人才不是通過學校培養的，很多大家都是在舞臺上摸爬滾打成才的。你從事了相聲教學這麼多年，怎麼看這個問題？
張蘊和：這個事情要這麼看，過去沒有專業的相聲學校，我們學校都是1980年代開始成立的。你説任何大作家，也都不是學校培養出來的。但是學校教育有它的優勢，在目前的批量生産和規模教育上，它更有效一些。學校是打基礎的地方。但是中國名間藝術，演員技藝上的成長除了自己刻苦，很多也和年齡閱歷有關。學校培養，只是為了未來成功打好底子。
現在確實有很多演員是自學成長，郭德綱就是典型。他當年來考我們學校沒有考上，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反而成就了他。我們或許培養不出郭德綱這樣的演員，但是我們可以培養出汪洋、周偉這樣也受到觀眾喜愛的相聲演員。
北京電影學院招生報名現場
上海戲劇學院：連續三年沒招到喜劇研究生
和北影一樣，上海戲劇學院今年首次開設表演係的喜劇專業方向，15個招生名額同樣顯得冷清。比之傳統的戲劇影視表演和音樂劇表演專業，喜劇表演更多地成為考生們的“備選”和“保險”之需。而事實上，早在今年招收喜劇本科班之前，上戲的研究生招生就飽受生源匱乏之苦。上戲副院長孫惠柱透露，儘管三年前陳佩斯就有意在上戲“收徒”，上戲也在導演係研究生中設立了喜劇方向，但每年都因生源不足而折戟沉沙。
孫惠柱介紹説，國內的藝術院校一直以來都沒有喜劇教育的傳統。這些年，隨著喜劇在市場上大行其道，喜劇類表演人才明顯不足，加之陳佩斯有成立一個喜劇院的龐大計劃，上戲於是計劃與之合作，在研究生中培養喜劇方向的人才。“我覺得除了舞美係，編劇、導演、表演都需要培養喜劇人才。”在孫惠柱的念頭中，只要是有喜劇天分的人才，他們可以不拘一格招到學校培養。但是三年下來，卻“顆粒無收”。前兩年只有兩三個人來報名，今年雖然通過宣傳，生源人數多了幾個，但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
招收研究生遭遇挫折，上戲今年首招喜劇方向本科生的前景似乎也並不樂觀。儘管報名工作還在進行中，但早報記者了解到，喜劇班的報名人數明顯少於其他專業。
沮喪之餘，孫惠柱認為，喜劇生源的缺乏也在情理之中。“很多有喜劇天分的人不會來讀研究生，就像我們很看好孟京輝《兩隻狗的生活意見》中的兩個演員，但是他們未必會來上戲讀一個喜劇方向的研究生。”
更關鍵的是，生源不足的同時，喜劇教育也面臨師資不足的困境。一些老師透露，上戲的喜劇表演人才的教學內容都還在計劃中，師資也還在籌劃中。“以前戲劇學院的斯坦尼體系其實是排斥喜劇的，因此現在的教學計劃制定起來很複雜，老師也都要從國外請。”而據上戲表演系主任龍俊傑介紹，目前，喜劇班的教學除了開設一些喜劇課程外，主要就是計劃請法國和德國的師資來教學。
觀點
相聲的魅力無關乎學位
當郭德綱、小瀋陽(空間)(線上看影視作品)等相聲和喜劇演員大紅大紫的時候，一向以培養明星為己任的北京電影學院心動了，今年新開相聲、喜劇表演班，4年後，將為中國相聲界打造出20位學士。
相聲設立本科專業不是不可，因為之前已有京劇開設函授班。但4年裏，學生學什麼、怎麼學、誰來教？學士能不能攻讀成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家？恐怕沒幾個大師能夠擔保。我更是覺得不成。個北京的相聲行家曾對我説，他們和唱戲的學徒一樣，成不成“要看天分，看祖師爺賞不賞飯吃”。相聲是草根藝術，很多人都是從青少年時起，每天跟在師傅身邊學習。段子師傅可以教，但需要自己去揣摩感悟。
相聲的魅力，在於它的草根性，它的臺本，更在於演員的個人魅力。如果輕鬆的諷刺、活潑的幽默被規定了方向，它帶給人們的將很難是笑聲。顏婧
懷念幽默表達無奈
面對當下的相聲，我們總會緬懷馬季等諸先生，其實是在懷念幽默的力量，同時，也是在表達一種深切的無奈。很多時候，我們已經習慣於低俗的“惡搞”，卻不能從中汲取到幽默的力量。依然是那些表演的舞臺，一些新人早已取代了馬季，但“娛樂”早已取代了藝術，“搞笑”早已取代了幽默，“惡俗”早已取代了趣味…但願這種焦灼的文化痛感不會伴隨我們太久。網友
課堂教不出相聲大師
正如作家班裏培養不出大作家一樣，課堂上也培養不出相聲大師。一是課堂之上教不出相聲大師。二是我們有好的相聲教師嗎？雖然我們有那麼多相聲表演藝術家，可能夠在課堂上給學生講課的“相聲教師”卻未必很多。三是相聲本科畢業去哪？説相聲憑的那可是自己的真本事，人家根本不在乎你是什麼相聲學士、相聲本科。學了四年相聲，可卻找不到工作，這豈不成了一個笑話？劉少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