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摩爾(Henry Spencer Moore),一位享譽世界藝術領域的西方現代雕塑大師,其作品曾在中國北京展出。與平常多數美術作品,都集中在展覽館這種室內空間展示的方式完全不同,他的這十幾件現代風格造型雕塑,就以北海公園的長堤或草坪為展示場所,隨意不加擺設地置放在觀眾面前。而伴隨著這一件件與眾不同的造型所散發出的高貴大氣,很快引起人們的思考。
影響了幾代人的煌煌巨作《藝術哲學》,其作者丹納曾不無自信地寫道,即每個畫家從他接觸藝術乃至作品的形成,都要受到來自本民族的文化屬性,亦即“時代精神和周圍風俗”的影響。那麼,在這樣特定的文化歷史背景下,形成的這一件件作品,理應具有本地區的民族屬性和特點。
但當我們畢恭畢敬站在亨利·摩爾的雕塑作品前,會産生一種思考,曾經被大家奉若藝術經典的這一見解,是否還能那麼準確無誤地詮釋100年後的今天?在世界範圍內不同民族地區的藝術現象和審美內涵,是否依然可以如這般前行發展?雖然,這位藝術理論家是在研究大量美術史的基礎上得出這一論點,時間約是19世紀中期。但那時的東西方領域,無論在生活、文化、藝術各個方面,由於受各種客觀條件的限制、阻礙,如國與國之間還談不上有多少的往來空間,那麼文化間的溝通交流更是有限。所以,作者的闡述,未免有些局限性(包括他在講稿中所例舉的一些作品,對來自東方的繪畫藝術,只字不提,舉凡儘是歐洲油畫家的作品。這裡就向我們提出了一個非常值得思考的問題,顯然,由他所掌握的相關雕塑、建築和繪畫方面的一些資料數據,缺乏一個與東方文化領域聯為一體的思維體系去比較,而這些不足,包括一些不可避免的局限性,無疑,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出現),因為不能預見未來,偏頗之處也就在所難免。而亨利·摩爾藝術成名的20世紀 50年代,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人們所面對的是各種交流距離大大縮短,各種開放的資訊包括文化、經濟、藝術等等,都將使每一個藝術家個人的藝術創作,處在一種相對廣闊的社會背景下構思表現。這樣一來,有關作品風格面貌就不能籠統地以一個國界來限定,或簡單地貼上一兩個標簽就可以詮釋的了。
如果按照以往的常識,這位出身在英國的偉大雕塑家——亨利·摩爾,他對每一件作品的處理意識,理應透出本民族地域的藝術屬性。然而,展示在我們面前的亨利·摩爾的現代雕塑,很難用一兩個標簽設定它是由出身於英國的雕塑家創作的藝術作品,它更多體現的是藝術觀念和藝術精神方面所具有的包容性,即今天不斷被大家提到的“國際性”問題。也就是説他的每一件雕塑作品,雖然,都是在自己的國度——大英帝國裏創作完成的,—個屬於西方社會同樣文化歷史積澱深厚的社會環境,卻展示了一種更加開放的精神,一種以博大胸襟關注人類當下藝術指向的審美構建。無疑,亨利·摩爾雕塑藝術的高明之處,在於他能夠超越自己的國籍,衝破狹小的地域觀念,胸懷激情擁抱世界,從各個層面感觸人類文明的不同精神內涵。因此,當他的雕塑作品置放在東方民族的藝術土壤上,東方人思索的文化環境中,竟會如此諧調。我們讚賞他鬼斧神工的手法,奇思妙想的構成,在很多作品的形象表現上,竟看不到他有對哪個民族(包括屬於藝術家自己的民族)人物臉孔細節的具體刻畫再現。他只是讓觀眾通過心領神會的哲理、思想,來認識構成每一件作品的精神內涵和視覺效果。這是一個頗具現代審美的話題,值得那些探討東西方藝術視覺表現的人們加以關注。
無論從藝術氣度、表現格局,或一些所謂現代時尚的視覺感官效果探尋,亨利·摩爾的雕塑藝術,在充分展現當代藝術精神的某種氣勢和高度方面,都是值得人們關注的。雖然,他運用的是現代雕塑手法,卻絲毫不妨礙我們將人類藝術的另一面——屬於東方藝術精粹中的意象藝術,與它做個比較。曾在北京北海公園展出的12件雕塑作品,無論外形還是內在,與中國傳統時期的北魏或漢唐藝術竟有某些神似之處,如馬踏匈奴、臥馬、躍馬、伏虎和巨人搏熊等西漢霍去病墓前的石刻作品,這些造型所迸發出的強大視覺力度和藝術內涵,正如魯迅先生所看到的:“唯漢人石刻,氣魄深沉雄大。”這是中國藝術精神之所在,兩者在視覺形式與審美內涵上取得一致,使得它們確有某種相似之處——藝術格局上的博大與雄渾。
在當下,它正是我們期待已久、不可多得的人文精神指向。
雖然,20世紀後期出現的各種藝術表現形式,可謂五花八門,如萬花筒般璀璨奪目。無論是承繼了傳統精髓,還是那些完全否定一切另起爐灶的觀念或行為藝術,以及不少以審醜為時尚的另類視覺形態,它們在精神格局、藝術氣度上,似乎很難與2000年前的漢唐石刻和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亨利·摩爾的雕塑作品相提並論,為什麼?因為亨利·摩爾的現代雕塑作品,正像我們心中的漢唐藝術那樣,暗喻了一種博大雄渾的藝術境象,揮之不去,振人心魄。這正是21世紀視覺藝術所應追求的高度。今天就技術層面來看已不是問題,而如何透過各種技巧現象,去重新構建或準確把握當下的文化精神和藝術氣度,理應得到更多關注和思考。
高度商業化的社會及環境,正以其大量的物質誘惑,拷問每個人的靈魂。當一些畫種畫法正流於庸俗化,以一味的精雕細琢、纖巧華麗取代簡約大氣,並以此作為時尚或炫耀之風四處流散時,那就走近我們曾為之激動和驕傲的漢唐石刻藝術前,或是細細品味一下亨利·摩爾的藝術精神,他用手中那把神奇雕塑刀塑造出了跨越國界,不受區域藝術語言約束和形式限制,無具體形象的雕塑作品,構築了與眾不同的造型風格和審美樣式,那種因“簡約而高貴”故無所不在的藝術感染力,一定會在心靈深處給我們帶來精神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