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抽像是一種啟發 並非讓人看懂

時間: 2015-02-02 09:33:28 | 來源: 雅昌藝術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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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馬路

現任中央美院造型學院院長藝術家馬路,1982年赴德國留學,他的作品《飛越大洋的蝴蝶》成為中國新表現主義的開山之作,他用新表現紀錄了中國最為焦躁而混亂的時代,但當新表現主義在中國大陸橫行之時,他又開始轉變思路;近幾年來,逐漸進入抽象繪畫的創作領域。縱然是中國當代繪畫領域的重要一員,他卻很少在媒體上曝光,潛心教學與創作。

把馬路納入抽象藝術家系列之內,他並不完全同意將自己的作品稱之為抽象繪畫,他並非一路幾十年研究抽象,他的繪畫從新表現主義發展而來,強調顏色在畫布上的自然流淌,他説自己的繪畫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抽象,如果非要給一個抽象的概念,那應該叫抽象自然主義。

雅昌藝術網:馬老師您好,關於抽象藝術的話題最近總被談起,您怎樣看待這樣的現象?

馬路:的確,但是真正能看懂的人並不多,談到抽象到底有何意義,也很難説清楚。在1982年出國之前,我受到的教育也是寫實教育,雖然在出國之前做過一些準備,通過國外進口的雜誌了解抽象藝術,覺得抽象畫特別神秘,怎麼畫一個色塊就能便稱之為一幅畫?當時雜誌印刷的圖片都很小,而且印的也不清楚,總覺得其中是有東西,沒有形象也應該有變化,但當出國之後看到純抽象的原畫,在發現其實裏面什麼都沒有。當時各地流行的藝術風格要麼是純抽象,要麼是行為,像我的導師是做波普藝術的,但我都不喜歡,我還是喜歡畫畫。

我留學德國期間對於純抽象藝術我也嘗試畫了一些,但後來發現抽象太難了,因為沒有根據不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長期學習之後,我覺得新表現藝術能夠理解並把控,並且可以跟從小喜歡的書法相結合,就自然的那樣去畫新表現了。在我心裏總有對抽象的疑問:抽象這個東西為什麼那麼難還有這麼多人畫?抽象畫給人的是怎樣濃厚的興趣,讓人堅持不斷的去畫呢?

直到現在我也不認為我畫的是抽象。我覺得單從詞語上説,抽象應該是從具象抽離出來,提升一個新高度或達到新境界。當時比較流行的一個詞叫抽象自然主義,抽象自然主義跟我這個可能也有關,像我這樣的畫跟孟祿丁、馬可魯、馬樹青、丁乙的畫都有所不同,我覺得我的繪畫不能算是典型的抽象,可能停留在某個邊界上。而且我的創作初衷與他們不太一樣,我是想在畫的過程當中去發現一個東西,但很難説這個東西是具象還是抽象的。


馬路 《玫瑰色中堅硬的漂浮》 100×160cm 綜合技法 2014年

雅昌藝術網:您談到當時流行的藝術都是很前衛的觀念藝術,包括您的導師也是做波普藝術的,但您還是選擇了畫畫。

馬路:德國的教育比較注重個性,甚至連課程都沒有,老師説你想畫什麼就畫什麼,你畫一段需要我來給你看,你就來找我。跟國內的教學方式完全不一樣,美院出來主要是畫模特,老師告訴你用什麼色調,給你改作業,所以開始完全不適應,不知道畫什麼。最開始畫了點創作式的畫,自己還覺得挺好,但老師跟我説,超市經常有賣這種畫的,你的畫跟那些畫差不多,我去超市看果然差不多,都是寫實繪畫又有點裝飾性。

我想,總不能跟超市畫的一樣,於是就拼命的看書,思考畫畫到底是為什麼,所以我在那兒的時候畫的很少,也不知道畫什麼。就跟導師説我能不能畫點兒速寫,他説有點教學經費,可以請幾個學生一起畫。我就找了幾個同學,畫速寫,那段時間畫了好多速寫,我覺得畫出來的形象跟我畫畫時的動作有很大關係。

後來,我又在學校上了一個教授的課,他講的是人的動作跟軌跡的一種純粹關係;另外還有一個課程叫自動繪畫;這兩個課程都不是我導師的課,課程也都很短,但對我影響特別大,突然間我好像就頓悟了:我覺得按照我們傳統理解的繪畫 ,肯定跟創作時自己的動態有關。如果按照傳統的書法來説,畫與筆劃的“劃”同音,可以互通、共用,跟動態有關,我就是從這個角度開始知道所謂表現主義存在一種與動態之間的關係,所以我對動態的東西特別感興趣,畫面雖然是靜止的,但經過動態的運作形成一個結果。

雅昌藝術網:歸國後,您的作品還是以新表現主義的繪畫風格為主?

馬路:我是84年回來,最開始畫的畫沒有特別激烈的情緒,記得我們做展覽,詹建俊先生説馬路的畫我張張都喜歡,他對我評價特別高;但是後來國內社會波動比較大,詹先生看了之後説沒有以前畫的瀟灑,那時候就是那樣的情緒,畫的很多畫都跟生活有關,但後來發現其實也不能一直糾結在其中;再後來就是跟很多藝術家都遇到的問題一樣,大家都在考慮畫畫到底為了什麼,是要反應社會現狀還是要去追求什麼?所以話抽象往往是一種對繪畫的追求,而不是直觀的反映。

雅昌藝術網:新表現主義風格的繪畫您畫了多長的時間?

馬路:大概是畫到95年,我從壁畫係調到油畫係,那個時候讓我做副系主任,行政工作比較多,每年大概畫七八張畫,而且這七八張好多是畫壞的;那段時間覺得大家都開始畫新表現主義,心裏有點兒煩,尤其是身上帶著一個從德國回來的身份,被認為是正統的新表現主義的時候,就特別煩。我覺得不應該跟大家一樣,應該畫一點自己的東西。後來彭鋒也分析説我這個人從性格上不適合畫新表現主義,因為畫新表現主義的人一般都是對社會有很大的介入性,或者對社會有很強的情感表達,但是我是蠻淡然的性格,所以看我現在的畫,似乎更適合我的性格。

另外,我在德國時到我導師的畫室,看他所看的都是《老子》《莊子》,雖然都翻譯成德文,但這樣的中國的書我都沒有看過,我回到國內之後開始有意識的去找這些書來看,突然發現還有這麼一個精神世界,尤其是在這個看起來挺虛無、空靈的世界中,它會讓你很踏實。


馬路《它的雲》 100×140cm 綜合技法 2014年

雅昌藝術網:那您的繪畫是從新表現怎樣轉到抽象的?

馬路:你現在所看到的我的作品跟形象沒有關係的可能是在2010年之後,看2010年的部分作品,我還是當做風景來畫,雖然沒有具體形象,但看畫面還是會感覺到天與地的區分,真正把它當做風景畫去畫的時候,心裏是會出現一個明確標準的,但總是覺得與其這樣當做風景畫,還不如真正去畫風景。

但是當近幾年我自己的繪畫很自然的畫著畫著沒有形象之後,突然聽別人説:你是畫抽象的,我就傻了,我其實也沒想我是畫抽象的;最開始,別人這樣告訴我,我就拼命的反抗,説我不是抽象,但別人問我你畫的不是抽象到底是什麼?我總説我沒往那兒想,如果説我的繪畫是跟抽象相關,那可能叫做抽象發現主義。

如今,我在著手畫畫的時候,才開始決定用什麼色,繪製什麼結構,用色多厚,採用什麼形制的水,我考慮的都是這些東西,這跟最後形成的畫面有關;在畫的過程中稍微變化一點,整個畫面的感覺就變了,有時候畫面裂開了,有的裂紋很大,有的裂紋很小,有的會給你很深遠的空間感,因為沒有限定性,所以才覺得有意思。我發現畫畫對於我來説是一種開闊,不斷地拓展我的思維空間,它最終的結果比我的想像還要博大。

雅昌藝術網:從您近期的繪畫來看,為何會對藍色如此青睞?

馬路:其實前幾年我很少畫藍色,但後來我突然發覺我畫藍色的時候都可以畫的挺豐富,藍色帶給我的空間感、質感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例如我也畫過一些空色,但在紅色中還沒有找到一種方式,把握不好。但是畫藍色卻很自然,給我一個想像的空間,後來發現藍色看到的不是天空就是海洋,心裏很安靜很舒服。

雅昌藝術網:這樣的感覺更多的是一種心裏上感受。

馬路:跟人的視覺經驗很有關,你是根據世界經驗體會這一張畫,有不同的要求跟不同的視覺經驗可以相對應,但又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東西,但是會給你一些聯想或者是一些感悟性。


馬路 《夜之迷形》100×170cm 綜合技法 2014年

雅昌藝術網:您現在在中央美術學院擔任著造型學院的教學主要工作,能否結合此談一下當下對於抽象繪畫的教學?

馬路:抽象繪畫的教育在咱們這裡基本沒有,過去我們在第四工作室會強調中國的、現代的、個性的,跟別的工作室稍微有點兒區別就是注重現代,相對比較尊重學生個人的發展。我個人感覺國內油畫教育最終出來的東西比較陳舊,這種陳舊不是風格上的陳舊,我們太注重描繪,太注重具體的東西;所以我們在上課的時候,會對視覺上的內容跟學生講的多,這樣就會有一些不同,例如第四畫室的畢業作品有特別具象的,有表現的,也有抽象的各種各樣的風格。

相對來説,第四工作室會更加活躍,但是會碰到一種困難,例如教學評估中會要求我們寫教學大綱、教材等分析清楚,我們就總會被問到現代方向也很多,到底是什麼方向?我當時始終堅持我們不要方向,就要一個“現代”就夠了,我覺得上課主要是教學方法,注重啟髮式教育,尊重學生的個性,千萬不要有一個風格來限定,這跟我在德國受到的教育有關。但這其中就會有一些問題,例如這個老師這麼講,那個老師那樣講,到底哪個對,就需要學生自己去判斷了。

所以我現在擔任造型學院的院長,開始梳理學科建設,我也開始琢磨這個事,例如將來是不是要成立一個抽象工作室,比如對材料的教學、形而上的教學,這些在國際上都已經有了成熟的教學理論和方法,跟我們寫實的繪畫正好是一個互補的關係。

雅昌藝術網:你怎樣看待當下中國繪畫的抽象繪畫的群體呢?

馬路:抽象繪畫沒有群體,都是個人的。看畫的時候一看就知道這是誰的畫,就知道了他現在在這麼做,也就是這樣。抽象繪畫特別容易趨同,因為他的可能性和範圍是特別窄的,每個人都要去特別強調自己的特點,對於繪畫的理解和追求。

雅昌藝術網:但是在當下的國內,大部分觀眾是無法去理解並判別抽象藝術,您對此是如何看待的?

馬路:我是前兩年去了趟美國,我到一個央美搞雕塑的老先生家裏,他的雕塑是寫實的,給布希家做了一套肖像,也算是挺成功的人。他跟我説,在美國簡直要命,大夥兒都喜歡抽象,不喜歡具象。我覺得這是一個社會發展的經濟、教育水準的問題,他可能會覺得抽象會比寫實看起來舒服。我們總是在區分看得懂和看不懂,其實抽象繪畫不是讓你去看懂的,只有具象繪畫才讓你看懂,抽象繪畫給人的是一個啟發。

比如説我在休斯敦看過一個教堂,教堂裏有六張休斯頓的畫,基本都是黑色的,仔細看會有色彩的變化,沒有任何形象,遠看就是黑色的,很多人都到那個教堂。我也特別奇怪,我問他們工作人員這是天主教還是基督教?他説這個教堂沒有宗教限制,誰想到這個教堂裏邊來坐著,能夠冥想,看看這個畫就夠了。所以那個教堂裏有一個留言簿,好多人在那兒寫很多東西,都是在這個教堂裏邊自個兒想的。所以説,抽像是一種啟發性的,不是真正要告訴你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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