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們不是同性戀,但毛焰又用那樣的筆觸去關注托馬斯。他們前世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朱文説。
2010年8月上映的朱文新電影《小東西》,講的是畫家毛焰和畫中人托馬斯·路德維德的故事。
楊飛雲畫了一輩子妻子,何多苓也畫了不少翟永明,這都是佳話,但一個男人用12年畫另一個男人,就是傳奇了。毛焰畫托馬斯絲毫不厭倦,性感的托馬斯、迷離的托馬斯、空靈的托馬斯,毛焰畫托馬斯就像在畫情人。
“我知道他們倆不是同性戀,但毛焰又用那樣的筆觸去關注托馬斯。他們前世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朱文説。
1968年生的毛焰,是中國當代藝術界的怪傑,1991年他開始在南京藝術學院執教,20年後仍是助教一名。大學畢業才一年,毛焰就以《小山的肖像》拿下1992年首屆廣州雙年展學術獎。
即使裝置、觀念、新媒體等藝術形式已把繪畫擠得越來越邊緣,即使中國繪畫史上肖像畫從來無法與山水畫分庭抗禮,毛焰一直醉心肖像畫,作家韓東説毛焰的畫是與時代唱反調的産物。
天上掉下個繆斯,他叫托馬斯
上世紀90年代末,托馬斯到南京學漢語,他是毛焰一個英國朋友的朋友,他們相識于飯局。高高壯壯的托馬斯安靜、樸素,有些內向。“那時他也就二十四歲,非常單純,而且很有涵養,給我感覺就是典型的歐洲乖孩子。”毛焰説。
1999年毛焰開始創作油畫和紙上繪畫的“托馬斯系列”。“我一直不喜歡也不願意畫那種中國特色的東西,中國符號乃至中國形象我都比較拒絕。托馬斯不知不覺地符合了我的這種心理也未可知。”毛焰説托馬斯身上沒任何附屬性,能讓他專心探索繪畫語言。
托馬斯就是上帝給毛焰派來的繆斯,入畫的對象,順從的模特,忠實的觀眾。“我決定畫托馬斯也是一念之間,但越畫越有感覺。”毛焰畫了托馬斯12年,也拍了托馬斯12年,每年不間斷,每次托馬斯都非常配合。“最早是一卷一卷的膠捲。後來用數位,沒節制、反覆拍,我能畫出的只是拍的一小部分。”毛焰説。
電影中的托馬斯和毛焰最終在錢上鬧翻了。但現實中,他們是鐵哥們。托馬斯後來供職于盧森堡駐中國大使館,剛到大使館工作,就迫不及待給毛焰打電話。“很不好意思地説他現在經濟上沒有問題了,想收藏一幅我畫他的肖像。”毛焰告訴托馬斯,自己會送給他。
毛焰一向惜畫如寶,曾準備扔掉的畫,被朋友李小山撿起,挂在辦公室,毛焰後來又要了回去。《我的詩人》1998年去舊金山參展,因為失誤,被人以1萬美元不到的價格買走;幾年後毛焰硬是不惜成本用14萬美金把它從紐約蘇富比拍回家。
12年來,毛焰畫托馬斯的正規油畫只有90幅左右,其餘都是紙上“托馬斯”。但毛焰會將“每個時期,不同尺寸的紙上小素描、油畫,每種狀態中挑一張送給他。”毛焰説,“作為特好的朋友,他本人對我的作品特別喜歡,我自己也喜歡將作品送給他收藏。”
沒完沒了的精雕細琢就像修行
拍《小東西》時,毛焰和托馬斯這對組合正好10年。第一次拍電影他們都很緊張。“這10年從沒堅持過什麼東西,也確實沒什麼艱苦、沉重的東西。電影是導演安排,並不是真實的生活。”毛焰説。
“我們認識時,他比我小五六歲,他跟著我玩,去北京、成都、上海、廣州參加很多展覽,都邀請他一起,我是老大哥。”而如今,是托馬斯帶著毛焰去世博會各個館。
12年來,毛焰畫到連托馬斯眼皮下的痣都很清楚。他反覆讓托馬斯呈現不同形態,但抽離了背景,模糊了時空,靈動的筆觸畫出的面孔,就像罩著一層山水氤氳的氣象,竟然畫出了文人畫的基調。面對畫中變了形的自己,托馬斯説:“毛焰畫的是我的形象,但他畫的也不是我,他加進很多他自己的想法,只是看起來像我。”
托馬斯從不輕易給作品提建議。他看著畫説喜歡哪一張,特別喜歡哪一張。溫和的他喜歡的是純凈、安靜、溫和的作品,而這恰是毛焰的主體風格。“他的感覺對我很重要,我很看重這種感覺。”每當毛焰有了新想法,就和托馬斯分享。“我和托馬斯一直會畫到很老的時候。”毛焰説這系列現在還沒完全釋放開來。
為什麼一直畫托馬斯?面對追問,毛焰説並沒想刻意地通過托馬斯表達什麼。“這個方式跟宗教的修行有關。”毛焰認為沒完沒了的精雕細鑿就像修行。
畫中的托馬斯就是我自己
遇到托馬斯之前,毛焰一直畫身邊好友,他們大都是文藝圈先鋒人物。作家韓東、魯羊,畫家李璋、週一清、何多苓,批評家李小山等都曾入過毛焰的畫。他稱他們為“時代精神的敏感者”。
畫中的他們都帶有敏感、孤傲、焦慮的影子。
畫朋友,不畫陌生人,毛焰説:“很簡單,大街上來的那個人和我的生活沒有直接的關係,我畫的朋友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肖像畫他早已駕輕就熟,但目的並非把人畫得像。“因為畫得像對我來説很容易。如果沒有我個人的情感的話,表達得栩栩如生是低級而且沒有意義的。”他畫的人,形神相融,超然于畫外。
毛焰28歲時畫的《記憶或者舞蹈的黑玫瑰》,穿黑衣的高波,帶著些許神經質和病態。此畫2007年在保利拍出了1001萬元。而在1997年畫的《我的詩人》中,韓東的臉明顯被削尖了。被韓東認為醜化自己的畫,外人看來卻是畫出了他的靈魂。毛焰説:“這一部分氣質性的處理,既是韓東的,其實也是我本人內心的認同。那個時候就是在追求尖銳的東西。”
“畫了那麼多的托馬斯,實際上就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畫了一張畫,畫中的托馬斯就是我自己。”毛焰畫過一張自己,還不像。他認為傻兮兮地畫自畫像,是很噁心的。“藝術家的自戀也是有限度的。”
毛焰説怎麼去認清自己很重要,“現在年齡越來越大,沉穩一點,不會像以前雞飛狗跳的”。他的變化映射在畫中:十幾年前,尖銳、敏感、力度張揚,現在幾乎相反,走向安靜、隱晦和虛無。
《記憶或者舞蹈的黑玫瑰》拍出高價後,找到府來的人越來越多。“有很多朋友也喜歡我10年前的作品,叫我再畫。但是我強烈感覺到,自己手上出來的東西,再好都已經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