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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英:身體的寓言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8-10 09:11:01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易 英

韓嘯的作品是關於身體的照片,或許可以稱為影像藝術。韓嘯問道,他的變性手術或美容手術可否成為當代藝術作品。答案是可以的,但要有一定的條件。韓嘯很清楚這個條件,就是把一個行為轉換為視覺表達。沒有視覺,我們無法判斷這個行為,因為他的行為本身是視覺的,他將生活世界的身體改變為另一個身體,另一個身體呈現為不同的價值,這種價值首先在視覺上體現出來。

影像藝術的特點是貌似真實地記錄虛構的事實。其方式有三;虛構事實的直接記錄、表徵的建構和圖像的挪用。第一點,藝術家設計和虛構的事實用影像方式記錄和傳播,這個概念近似行為藝術或表演藝術,但重點在掌握鏡頭的人的主體性,鏡頭如同主體身體的延伸,虛構的事實是身體意向性的結果。第二點,真實的表像呈現于圖像,但圖像並非事實或真實本身。世界觀和意識形態都預示著綜合的想像力,同時,它們本身也都需要被綜合和圖式的方式來解釋。每一張圖片都是意識形態。第三點,在景觀社會,圖像的生産並非藝術的生産,圖像如同符號指示著生産它的意義,藝術的挪用經過語境的置換,揭示出符號的內在含義。不是指一般的藝術創作的挪用,而是文化符號的挪用。禮儀是行動的符號,符號是靜止的禮儀。禮儀強調的是自身身份的認同,挪用則是異質符號的移入,一種價值觀的位移。

這三點都與韓嘯的作品相關。首先,圖像的對像是特定的行為,雖然不是虛構,但是超出人們一般的常識與判斷的行為。行為藝術的要害是經驗的傳達,亦即不是對事實本身的識別,而是感受事實傳達的經驗。就如圖像所展示的整形和變性的過程,會産生對身體意識的強烈刺激,事物會脫離它的本來面貌,觀看主體的生命聯想會將對象與自身聯為一體。其次,圖像體現為表徵,即使如攝影那樣真實的再現。攝影的真實性不容置疑,關鍵是圖像後面的故事。圖像記錄的是事物的表面,但表面並不反映事物的本質。不過,本質不是指被表面掩蓋的因果關係,而是刺點與裂口,不為人知的權力關係和文化規定。有一張照片可以視為韓嘯的作品,儘管照片不是他拍的,也不是一個正在進行的行為過程,而是一個行為的結果。一個男人經過變性手術成為一個女人。照片有著潛在的震撼,陌生而神秘的變性,變性後的女人如此美麗,既有視覺的衝擊,也有倫理的困惑。表徵的構造總是選取有吸引力的現象,但是越是有吸引力的事情越可能具有超越表徵的潛質。這就涉及第三個方面,圖像的挪用。挪用指示著意義的轉換,圖像成為一個符號,通過圖像的此在説明另外的事情。這也是韓嘯的作品最重要的意義。

整形和變性都意味著身體的改變。身體是自然的産物,自然本來是主體的客體,主體即人,身體是主體的載體和自然顯現。與任何動物的身體不同的是,人的身體有知覺和意識的能動性,人與世界的能動關係首先是通過身體進行的。身體不是單純的動物性的存在,也不是純粹的精神的存在;作為物質存在的身體和作為精神存在的意識不可分割地統一在身體中。因為有知覺與意識和世界發生關係,身體就不是單純的自然物,在身體作用於自然後,自然會留下身體的印記,同時也會通過身體的知覺和意識反作用於身體。當身體觸摸世界的時候,世界也在觸摸身體。世界是作為主體投射的世界,主體是作為世界投射的主體。在身體與世界的互動過程中,身體反而是被動的,雖然能動的身體首先主動地接觸世界,但世界先於身體而存在,知覺和意識一旦通過自然的單純的身體觸摸世界後,先於身體而存在的世界就會改變身體,逐漸把身體嬗變為世界的身體,不復為自然與單純。身體是被建構的,對一般人來説,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原初的時候是怎樣,他們會將社會的建構視為自然的狀態。在生命成長的過程中,身體的自然屬性逐漸被世界所遮蔽,但是身體的語言並沒有消失。身體的符號系統與社會的符號系統會走向融合和統一,以至於身體成為社會的一部分,這亦是身體的充分建構。或者是相反,在身體與世界的融合中有不可彌合的裂縫,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裂縫會轉變為對抗,或者是改變身體,或者是改變世界。世界的符號系統是約定的,規定的,是早于(個體的)身體的千百年來形成的,但是,這個符號系統是作用於單一的身體,無差別的身體,世界的規則強制性地強加於所有的人。性別的建構就是如此,女人被男人建構為女人,正是身體的不同,女性會有感知世界的不同方式,如果是在自然的條件下,會按照性別的不同方式成為不同性別的主體,成為其自身的人。女人之所以成為女人並非身體的自由,而是男性建構的使然。我們假定世界的規則是由男性制定的,女性的身體就成為男性的對象化。“女為悅己者容”,這是在男性的凝視之下,女性改變身體的某個部分,以適合規則的需要。當然,主體意識的覺醒會擴大融合的裂縫,要求回歸本來的身體,或者改變既定的規則。身體的自然狀態被世界的規則所改變,身體受到壓制,依附於身體的精神也同樣受到壓制。那麼身體有沒有可能回到它的本真。在性別的身體中,總有性別身份模糊的地帶,性別的意向性不指向單一的性別身體。這樣的身體在成長過程中必然會與世界規則發生衝突,或者身為男人,或者身為女人,無意識的性別衝動受到壓制,在現實世界中,呈現為歧視、邊緣、規訓與順從。

在此,我們又回到韓嘯的照片,一個整容手術的現場,一個變性前後的形象比對,……。兩者都是身體的改變,前者是改變身體的自然狀況,後者則是回歸自然的身體。但改變的動機都不是自然的呼喚,而是對規訓的抗爭。從表面上看,整容是對美的追求,然而卻違背了自然即美的規律。美的標準本來就不是自然的,在不能改變美的規訓的情況下,就只有改變身體自身,以應對世界的規則。後者則是具有雙重的意義,如果社會能夠公平地對待性差異者,身體則無需改變,它可以自由地存在於自然狀態中。它的改變意味著身體的妥協,放棄自身的存在而轉變為世界所要求的人;另一方面,它又意味著自然的回歸,當身體顯現為一種性別的時候,而本質可能是另一種性別,為了抵抗身體的規訓,而回歸本質的身體,回到被掩蔽的自然狀態。對身體而言,性別的改變可能會遭遇規訓的不同方式,對他而言則是解除本質與規訓的雙重壓力,人還原為其人。

一張照片就是一個意識形態,我們從表面看到了它“鏡像”的世界,但這只是這個世界的入口。我們可以看到身體的創傷,看到韓嘯高超的技術,但在複雜的意義網路中,還不能真正理解這張照片。一張照片的價值越高,功能就越小。如果從這樣的意義來看韓嘯的照片,那就要忽視它的功能,進入它的意義世界,面對身體的創傷,超越被規訓的身體,試想著回歸自然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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