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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還能有思想的鋒芒嗎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1-11 20:04:42 | 文章來源: 《新民週刊》

        文\沈嘉祿

 

六十年來與社會世相的對照記

即使在今天,我們雖然還可以在各種新聞媒介上看到漫畫,但是漫畫的影響力與以往似乎已不能相提並論,不僅空間狹窄,而且讀者匆匆一掠的目光,不再那麼凝神屏息,也難在解頤的同時激起心中的思想的浪花。但是,一個對漫畫沒有正常反應的民族是不夠智慧的,一個沒有漫畫的世界同樣是不夠智慧的。是的,在段子、小品以及一週立波秀之類的節目頻頻樂翻中國人的今天,誰也不會承認自己對漫畫沒有感覺,那麼《新中國漫畫回眸》就有它的舉辦理由。

由新民晚報和恒源祥集團主辦,上海美協漫畫藝術委員會協辦的《新中國漫畫回眸》展,于上週五在九江路恒源祥香山美術館開幕,開幕那天許多讀者趕來請漫畫家們在圖錄上簽名,漫畫家回報讀者的除了簽名,還有表情誇張的自畫像。

既然是回眸展,視界的寬闊也體現出思想的深度與力度,組委會為此查閱了自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以來先後創辦的《漫畫》、《諷刺與幽默》、《漫畫世界》等專業報刊,《百年漫畫》、《中國漫畫精品選》等專集及歷年全國美展、漫畫展,還有國內外重大漫畫比賽獲獎作品圖錄,從中精選了258幅作品。由於原作多有佚散,只徵集到96幅原作,組委會採用現代技術複製了162幅。

258幅作品是在新中國成立後創作問世的,顯示了182位漫畫家的思想與技巧,還有對各個時期的感情與解讀,不但有漫畫大家豐子愷、張光宇、葉淺予、魯少飛、華君武、米谷、張樂平、丁聰、廖冰兄、特偉、方成、蔡振華、陶謀基、樂小英、阿達、王樹忱、詹同等,還有著名國畫家、油畫家、版畫家、動畫家、連環畫家的漫畫作品。他們是萬籟鳴、李可染、艾中信、沈柔堅、程十發、賀友直、顧炳鑫、楊可揚、趙延年……既是配合形勢,也是表達心聲,甚至拍案而起針砭時弊,中國幾代美術家在一個小畫種裏實現智慧表達。

有意思的是,他們中不僅有夫妻檔、父子檔、兄弟檔,甚至有“四世同堂”和“一門三將”等組合,還讓人們看到油畫家、國畫家、版畫家、連環畫家對這個小畫種的介入。由此可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不管是配合政治任務,還是出於自我表達的需要,藝術的邊界常常是重疊的。

徐鵬飛、黎青、孫以增、張耀寧、杜建國、徐克仁、鄭辛遙、天呈、潘順祺、孫紹波、夏大川、侯曉強等一大批在國際漫畫展、中國報刊上活躍的中青年漫畫家,也在這個回顧展裏以新時期的創作展現了一種文化使命與文脈延續。

著名漫畫家方成認為,該展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以漫畫形式回顧歷史的一次嘗試,看後會引人深思,想到新中國取得的偉大成就,以及在發展歷程中所遇到的種種問題,還可看到我國漫畫藝術的發展演變和我國漫畫家不斷成長的情況。對於漫畫後學者,看了也會有藝術參考價值和激勵作用。這對於我國漫畫藝術的繼續發展和促進漫畫家們的繼續成長是很有利的。

上海是中國漫畫的發祥地

據本次大展的策展人、上海美協副主席、漫畫家鄭辛遙介紹:中國的漫畫誕生於清朝末年、民國初年,是與中國現代新聞出版業的發展幾乎同步,至今已經有一個多世紀了。1918年9月,中國第一本漫畫刊物《上海潑克》在上海創刊,主編沈泊塵。1926年,中國第一個漫畫同人組織——中國漫畫會在上海成立,公推丁悚、張光宇為掌門人。1936年在上海舉辦了中國第一屆全國漫畫展覽會。次年,在上海就成立了中華全國漫畫作家協會。1950年,在慶祝新中國成立的鑼鼓聲中,上海出版了中國第一本《漫畫》雜誌,編輯部就設在紹興路漫畫家米谷先生的家中。“這次回眸展,是中國漫畫在新中國成立61年來的首次集中檢閱,也是以時光歲月為計程的漫畫大展的首次舉辦,也可算第一次吧。”鄭辛遙自豪地説。

漫畫與上海的這種關係,充分説明這個小畫種是現代文明的産物,是與電影、話劇、照相、廣播等一起進入中國的藝術天使,是現代城市與新聞出版業發展的需要,是知識階層開啟民智、針砭時弊的需要,也是市民階層了解社會、了解自我、培養幽默性情的需要。

在民眾文化程度普遍落後的舊中國,漫畫的社會作用巨大,在歷史老照片上,我們可以看到在大革命時期,抗戰時期以及解放戰爭時期,漫畫遍佈鄉村與城市,特別是革命根據地,漫畫的宣傳作用是其他畫種不可替代的。“同樣,今天呈現在大家面前的這258幅漫畫作品,留下了新中國各個時期的腳印。歷史的嬉笑怒罵,時代的酸甜苦辣,都在這個展覽裏可以隱約聽到,都在這些畫作中可以依稀嘗到。”鄭辛遙説。

空前絕後的《萬象更新》

記者問:“在此次畫展中有沒有大躍進、反右以及‘文革’中的漫畫?因為這幾個歷史時期的漫畫是最為豐富龐雜的,漫畫的政治屬性表現得也最為充分。”

鄭辛遙回答:“這次我們舉辦的是回顧展,不是文獻展,有些不堪回眸的作品就沒有入選,漫畫是智慧的表達,回顧也應該是智慧的。”不過他還是介紹了一幅杜建國在“文革”中創作的漫畫,是慶祝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的題材。有些大躍進中鼓吹浮誇風的作品也選了幾幅。這也是中國民眾的集體記憶。

眾所週知,漫畫在中國的命運相當曲折,在很多情況下,漫畫就是“批判的武器”,需要為某個命題大造聲勢的時候,漫畫家理所當然成了急先鋒。但漫畫家不能把握的是,因畫獲罪的事例也不少。在此次回眸展中,不少作品至今看來仍有很強的現實意義和思想生命力,但具有黑色幽默效果的是,風雲瞬間突變,畫家一夜之間被打入另冊了。此次展覽上有一幅作品《沒嘴的人》,是李濱聲于1956年創作的,諷刺有些幹部一直不表態、也不説真話,一味看上級臉色行事,第二年他就被打成右派了。

鄭辛遙特地向記者介紹了一幅展品,這是由丁聰、方成、葉淺予、江有生、米谷、沈同衡、英韜、張仃、張光宇、華君武等老一代漫畫家于1956年集體創作的《萬象更新圖》,這是一幅反映文藝工作者投身於火熱生活,貫徹雙百方針的全景式漫畫,畫面中有兩百多個人物,有名有姓的作家就有一百多人。我們可以在畫面中看到一個類似創作基地的大院內外,陽光燦爛,鮮花盛開,茅盾、老舍、周揚、邵荃麟等在房間裏寫書,巴金更勤奮,居然雙管齊下!劉白羽在接待陜北農民,冰心、張天翼、陳伯吹等人圍著坐輪椅的高士其跳舞,張光年擺出了“理論隊伍登記處”的小攤,瑪拉沁夫騎著駱駝向草原奔去,趙樹理駕著馬車趕往農村,大車上擠著沙汀、馬烽、馬加等。丁玲決心更大,乾脆從京城遷出戶口,去大西北深入生活。方紀與臧克家在種樹,孔羅蓀在噴農藥滅害蟲,馮雪峰在擺攤賣《魯迅全集》。最風光的當數郭沫若,他騎著一隻碩大的鴿子飛向藍天,似乎剛剛獲得了一個社會主義陣營的世界和平獎。還有更多的作家隊伍結隊奔赴工廠農村……

魯迅筆下的人物也在活動,大院圍墻外還有人在看黃色畫報,小書攤上出借宣揚怪誕、迷信、武俠內容的畫冊……這一切都讓人看到了這個時代的特徵與風貌,但是第二年風雲突起,一切發生了變化,無論作者還是畫中人物,命途多變,各奔東西,再也無法聚首在同一個場景中了。我們還可以聯想到那個人妖顛倒的年代,這種全景式的寫照,自然演變成《群醜圖》了。所以這幅《萬象更新》是一次絕唱,也是後人研究中國文化生態的寶貴資料。

漫畫的生命是什麼

漫畫是一個藝術存在,是一種智慧表達,如果説建國以來的新聞報道是正史的草稿,那麼漫畫中所保留下來的社會記憶,就是別樣視角下的另類歷史。因為與新聞有著天然的血緣關係,畫家的敏感性比一般畫家強得多,對社會的介入力度也最強,最為傾心。這裡有慶祝新中國誕生的歡呼,有保家衛國的號角,有大鳴大放的鼓動,有大躍進的驚喜,也有十年動亂時的喧嘩,還有粉碎“四人幫”的含淚歡笑,更有改革開放的激蕩……歷史的嬉笑怒罵,時代天空的雲舒雲卷,人心的起伏與苦甜,都被漫畫家們悉心記錄下來。漫畫家的表達通俗性強,不識字的讀者也能看懂,容易贏得讀者的喝彩,漫畫家為移風易俗、開啟民智起了很大作用。

但是,有一點與相聲小品相似,漫畫的生命首先是諷刺。今天,在社會矛盾糾集、監督力度增強、輿論環境寬鬆的情況下,漫畫應該有更廣泛的表現題材與更深刻的思考,而事實上正如新民晚報副總編朱大建所説:“今天的漫畫創作不如粉碎‘四人幫’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期活躍。”漫畫家失語了嗎?漫畫家貴族化了嗎?對此,鄭辛遙認為漫畫家在今天仍然沒有放棄對新聞的敏感性與對社會責任的擔當,只是今天文化界允許有多元表達,只要報刊還存在,漫畫家的陣地就還在。還有一部分漫畫家轉向對陌生疆域的開拓以及內心訴求,但很少有人玩風花雪月,草根性與思辨性還是很強的。

鄭辛遙就是以“智慧快餐”這類漫畫每週在新民晚報副刊出現一次,像佛家偈語,像人生感悟,更像紛亂世相中的新醒世恒言。而漫畫家天呈則認為,在今天資訊爆炸、快速刷新的情況下,諷刺漫畫的構思創作時間太短,或者説漫畫家的功力大不如前輩,作品成了對新聞的簡單圖解,不講究形象塑造,致使有些類型化人物像橡皮圖章,可以一直敲下去,大量貼標簽的作品充斥報刊,也使讀者産生閱讀疲勞,這對漫畫的藝術性與思想性都有很大傷害。

天呈每天在文匯報畫一幅時評性質的漫畫,很受讀者歡迎。他的作品有時也會涉及國際題材,類似巴黎競賽畫報的路子,但他認為,中國政治漫畫的空間極小。

鄭辛遙告訴記者,上世紀80年代有外國記者問過華君武:中國為什麼沒有政治漫畫?華老回答很乾脆:國情不同。還説:“有人認為能不能畫國家領導人,是民主不民主的問題,這種提法不正確。中國與西方國家的政體不同,而且我們的漫畫主要任務還是諷刺與批評。”

天呈説:“事實上在上世紀80年代中國漫畫界也出現過,比如鄧公打橋牌,還有胡耀邦等,現在又沒有了。我這裡不討論原因,只想問一聲,即使放開,我們畫得出西方著名漫畫家那種以一當十、一針見血的水準嗎?”

漫畫在今天的生存空間

漫畫在今天的生存空間還受到了動漫的擠壓,這是所有漫畫家感到胸悶的事。閱讀趣味、表達方法,還有傳播途徑的嬗變,特別是網路的大面積覆蓋,對漫畫家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對此,鄭辛遙説:“動漫與漫畫在文化基因上是不同的,漫畫更強調原創性與批判的力度,而動漫的創作是一個受制于商業利益的系統,獨立性不強。立意、造型、製作、發行各個環節是分離的,産品更具商業性和娛樂性,與漫畫的創作群體與責任擔當是不同的。不過,動漫的製作與市場運作很值得我們學習。阿達的動畫片《三個和尚》、《三十六個字》等作品,藝術基因就是漫畫,在世界上産生很大影響,其中的思想性和民族性是制勝的法寶。這一點很值得漫畫家記取。”

鄭辛遙還向記者坦陳了他對漫畫創作隊伍的擔憂:“隊伍老化了,也出現了一些分離,像我們這一代是老人馬了,上海漫畫家中最年輕的大概也接近四十了。漫畫創作費思費力,所得報酬與勞動嚴重不符。20年前一幅漫畫的稿酬是10元,佔工資的四分之一,今天一幅漫畫最高稿酬不過200元,佔工資多少比例?有些職業漫畫家如任曉強、夏大川等,年紀輕,身體好,向境外投稿,在國際上頻頻得獎,現在還拼得動,但再過幾年呢?光靠稿酬是很難過上體面日子的。於是有些漫畫家就改行了,轉向動漫。現在不少漫畫家還在堅持創作,很大的原因是在新聞界,比如我與天呈,還有新民晚報的孫紹波,解放日報的謝振強,還有山東日報的黎青等,看來新聞媒介還是漫畫的主要載體。”

天呈告訴記者,中國漫畫網是草根表達的主要平臺,每天推出數百幅,“那個量太大了,説明漫畫在當代中國是有人氣的,當然,我不能從數量上判斷中國漫畫又進入了一個新的繁榮期,前不久王蒙表示今天的中國文學處於最好的繁榮時期,立即遭到同行的反彈。對漫畫現狀的評估,應看品質。”

漫畫是諷刺的投槍,也是啟發智慧的心靈雞湯,不論動蕩年代還是太平盛世,我們都需要漫畫,都需要一種“笨拙”精神與幽默表達。社會越開放,越安定,越有和諧要求,法制越完善,民眾越自信,民主意識越強,輿論環境越寬鬆,漫畫就越能生存空間,越能散發智慧的光芒和批評的鋒芒,對漫畫家而言,智慧表達的要求也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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