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俊子
靈魂是附在軀體上作為主宰的一種非物質精神。靈魂離開肉體,人便是行屍走肉。
我的繪畫就是我的魂,是心思和心想的表達,是情感的載體。
醫生治療肉體軀殼。藝術家拯救人的魂靈,更是拯救自己。
百靈鳥在歡歌。天堂鳥在對話。夜鶯帶血的呼喚。靈魂就這樣被刺激、被透視、被壓抑、被扭曲、被震蕩、被煎熬。安息的和得不到安寧的,靈與肉怎樣才能成為有機體?
繪畫可能是一種文化底蘊的表現。是生命旅途的體驗與展示。
許多時候,我喜歡用畫筆或調色刀表現出跳動的、大刀闊斧的筆觸,渾厚而不失去靈透,單純和豐富相對應,強烈與柔和相對立,多組對比色互相衝撞,凹凸不平的肌理,畫面大的色場和大的動勢。作畫之初是不計一切後果的恣意任為。至於什麼主義、畫派,以及畫面的構圖、色彩、明暗、形象、虛實、強弱、質感、體積、和諧、統一等等,全然不顧。只要一股兒盡興,過上一把癮,瀟灑走一回。只顧盡情渲泄,想畫就畫個痛快。
繪畫的時候,我像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拼命地跳舞、猛烈地敲打樂器,奏出最強的音符。盡情撒野一般瘋狂、粗獷豪放、酣暢淋漓,任由顏料隨意流淌,一頓劈頭蓋臉地覆抹拖掃,然後,再靜下心來細看畫面的抽象因素、表現力度、印象效果、構成形式、材質運用,隨行就勢,該浸潤就浸潤,該涂就涂,該刮就刮。有時候,我這樣畫得面目全非,一無是處,放于角落待幾日再看有無精彩感人之處,有則保存,無則處決之。
這種在不為之中産生的作品,並無多少壓力可言。作畫處在忘我的情景和拼命地一氣呵成的過程之中。
我總想讓畫面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讓人看了之後又回味無窮,讓人的靈魂能受到震撼,得到洗禮(每個人的靈魂都有塵埃,聖人也不豪例外),讓畫面透射出靈光,魅力無限。
連日來,我未動畫筆,好象忙於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務,更像是自己的思緒處於一種癱瘓狀態。整日無邊的煩悶和怨言佔據了思維的空間,扼殺了自我的靈性,這到底是我的思想處在一種自我革新、脫胎換骨的蛻變狀態,還是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思緒封凍。被縛的心總想能透進點靈光,總想被少女紅紅的唇所溫暖融化,總想燃燒,總想發出生命的喝彩。
繪畫的原動神力是什麼?大地宇宙萬物之靈是什麼?
我的繪畫作品如我,需要站在高山之巔吶喊,大聲疾呼我自己;需要嚎啕、仰天長嘯,像夜鶯哀鳴,像杜鵑啼血,歇斯底里地吼得山崩地裂,讓靈魂隨之而顫抖;像西班牙公牛,像非洲雄獅,像猛虎下山,縱橫馳騁,傲野千里。我的繪畫作品如我,需要鮮花、煙草、美酒、女人、朋友、成就;需要陽光、雨露、空氣、大地、山川、宇宙、狂風、雷鳴、閃電。
——正如山城重慶的火鍋,麻、辣、燙又回味甘甜的韻味,正如山裏人酣厚、純樸、耿直、豪爽的風範。也正如苦艾酒和黑咖啡。這大概是我的“火鍋繪畫藝術”感想與體驗。
有“下裏巴人”的精神,充滿男性力量的陽剛美,“火鍋文化”和川西北的山地風,永遠是我藝術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許多時候,我又喜歡表現平靜而含蓄的繪畫,通俗的、典雅的、光滑的、柔和的、筆觸消融的畫面,細膩精緻美麗,把畫面的張力轉化了。像涓涓細流,像春雨濛濛,像被雲霧籠罩的山,像隔了玉片看世界,像被輕鬆柔軟的細紗包裹般。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朦朧美,這可能是一種處於具象和抽象之間獨特的美。
遠處有一女子,看她的形體、容貌、秀髮、曲線、動態、著衣、氣質…… 便覺是一窈窈淑女,溫柔可愛,漂亮之極。女人給人的視覺愉悅,女性典雅的性感美,便覺是一朵鮮花。即或是在大晴天強光下也仍有滋潤柔和亮麗的女性之美,讓人想走近一飽眼福看個究竟、領略美的風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凡漂亮女子,男子都想多看幾眼,可是越近卻越看不真切,好象是把一美夢打破。因此,只能作為美麗的鮮花來欣賞,這大概是人們常説的“遠看一朵花”,欣賞美需要有距離吧。
其實,無論是夢想還是現實,人們都願活在美好的感受之中。誰又忍心把那美好的情景攪亂呢?更何況這難尋的藝術美夢。所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夢囈、天籟之聲、亦真亦幻、繞梁三圈的委婉含蓄、神秘萬般變化的經文咏唱。有如騰格爾、朱哲琴、劉歡、彝人製造、田震、那英、席琳.迪翁等現代歌唱家的優美而帶有磁性的歌聲,神秘園、雅尼、班德瑞等樂隊的天堂音色之空靈。繪畫與科學、繪畫與文學、繪畫與音樂、繪畫與舞蹈、繪畫與宗教、繪畫與書法等姊妹藝術的本性是一致的。那種只可以意會感受,而不可言傳的美,是一種至上之美。
——正如平原成都的茶,清香四溢,色、味、口感具佳。品茶給人平靜和諧,給人安逸悠閒,溫文爾雅,外秀慧中,讓人沉思遐想,這大概是我的“茶館繪畫藝術”體驗和感想。
這有“陽春白雪”之感,表現出女性陰柔高貴之美。“茶館文化”和川西北的山雨雲霧濛濛,也永遠是我藝術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無論繪畫作品風情萬種,天氣陰也好晴朗也好,月圓也好月缺也好,美的表現方式何止一種。發自靈魂深處所唱的歌都是真實的。
我漫遊在中外古今藝術的海洋中,看那所謂正宗“國粹”也好,所謂正宗“洋畫”也好,現當代藝術大潮也好。許多時候,我都有同床異夢的非分之想——既不想跟從西方,又不想表現大眾所言的民族化;既不願作古人之畫,也不想趕前衛時髦;我生長在山區,身在平原,我卻既不想作山裏人,又不想作平原人;我既不想定居,也不想遊蕩;正如,我的父親是回族,母親是漢族,我無疑是沒法改變的“回漢混血兒”,但是,我既不想作回族人,又不想作漢族人。
我學習學院派的繪畫,卻另尋它路,吃進了許多不同的藝術養料,想擠出不同質的“奶”。
有人説——“你的繪畫走的是中西融合的路子”,我卻又不想如此中庸。好象是無根的水,能否異想天開地走出第四條路子呢?
這似乎是非驢非馬、不倫不類之想,可是,中國不是早就有“四不像”和“神龍”(獅頭、牛鼻、鹿角、蝦須、蛇身、魚鱗、鷹爪等形象的綜合體)這類圖騰崇拜物嗎?有這類異想天開的怪異想法,難免孤單。寂寞就是深刻,孤獨就是力量,畫出生命的張力。
有可能,繪畫應該表現一種深邃的智慧思想。繪畫存在的價值是文化傳播的一種方式,是人們高層次的內心精神需要,也就是讓人的靈魂得到永遠超然的自由。也可能,繪畫因為什麼都不用表現才精彩。
每個人都應該有夢想,有希望。在兒時,我畫過的一幅畫——“一架很長很長的梯子搭到太陽上”,能否實現?我能讓自己的生命跳舞麼?能讓自己盡情地歌唱嗎?我的魂魄到底能走多遠?
我又進入了夢鄉。
(本文發表于《當代人》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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