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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鳳凰》:無知、討巧與偶然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1-02 13:16:59 | 文章來源: 藝術時代

徐冰對自己的作品闡釋得非常好,但我懷疑來自於藝術家本人的闡釋究竟對於作品來説有多大意義。我不是對觀念不感興趣,只是我認為要作品到位之後才可以談觀念。一個觀者,只有被作品感動後,才會去看他的闡述。當下很多藝術家犯的一個共同的錯誤是:並不關注作品本身,而是闡述,這是“臨場”的一種討巧。

徐冰的《鳳凰》給我的第一感覺不是鳳凰,而是一隻孔雀。鳳凰類似于麒麟,是一個在現實中看不到的東西,它是一個精神圖騰。徐冰的這個作品在形而上的層面顯然沒有達到這個高度。通過《鳳凰》(我還是喜歡叫它孔雀),可以看到徐冰的藝術傾向於寫實主義,雖然作品被定義為裝置,但我認為它本質上就是一個雕塑。當一個雕塑敢於用顏色的時侯,顏色本身是具有本體意義的。但是《鳳凰》的顏色使用瑣碎,使得作品反而更加瑣碎。所以我就懷疑徐冰這樣做是不是因為基本功的問題。盧傑説《鳳凰》做得太小了,還要放大——他顯然是沒有看到這個作品本身每一個地方都不成立。除了通過詩人們闡釋的觀念以外,我覺得徐冰沒有把握住體積感。體積感是什麼?拿徐冰的《鳥飛了》來説,一隻紙鳥有什麼體積感?當然有,體積感是類似三隻飛鳥在天空中形成的一個關係。“八大山人”在一張大紙面上只畫一條小魚,但他的小魚能夠撐起整個畫面空間。展出的鳳凰既然是要飛,布展時就要考慮到它和空間發生關係,要找到與空間的和諧點,反之就是一個失敗的作品。

徐冰作為一個寫實主義傾向的平面畫家,敢於做立體的作品,並將其定義為裝置——裝置是什麼?裝置首先要和空間發生立體的關係,在這個意義上,它和雕塑的立體關係不同。裝置是與環境發生了一個龐大的視覺概念,不是空間概念,而是一種環境、時空概念。裝置與雕塑有一個關聯,在於對作品體量的處理上,有一個相對於空間的“量”。體量可以是實實在在的銅或鐵,也可能只是由幾條線構成。考量一個藝術家對於空間關係的把握,看其作品是否瑣碎。做雕塑的都知道,雕塑最重要的就是外輪廓,點和點之間的銜接關係不好就會變得瑣碎。南京的中國古代雕塑“辟邪”,形體並不大,但是它在空間中的體量卻是很少有作品能夠比肩的。從這個意義上,鳳凰用線或鋼絲做都可以,處理的好,依然磅薄。徐冰的《鳳凰》不僅瑣碎,而且部分還是世俗的,一種類似民間藝人的視角,卻又沒有民間的那種大氣。

裝置有裝置語言,雕塑有雕塑語言。瑞典雕塑大師賈科梅蒂談的是一個“影子”,他做的是虛幻的東西,所以他可以把身體,把人做成一個虛幻的東西。鳳凰是一個符號性的東西,徐冰竟然把它做成了一個形而下的形象:作品由廢鋼鐵組成的,東一塊、西一塊,這裡邊就透露出你是不是懂體積與藝術語言。任何一種表述,長篇小説、短篇小説,甚至是五十字的小説,都需要有它的完整結構。因此,這樣的一個鳳凰放在野外,再不懂得如何處理,等於是把一個類似竹子編的孔雀弄得五顏六色之後放得那麼大。上海城隍廟有很多匠人做的用木頭搭起來的小工藝品,也許這種工藝品還帶有樸素之美,徐冰的鳳凰連樸素之美都沒有,所以這個作品讓我感覺到幼稚。

至於創造性的問題,有人説鳳凰是抽象寫實。但抽象實際上是一種創造,而徐冰的《鳳凰》顯然沒有創造性:沒有時空觀、空間觀;沒有創造的基礎。作品可以是寫實的,可以是抽象的,但無論如何要給觀者一個鳳凰的印象。鳳凰的形象本身就是一個創造性,而且還不是別人創造出來的圖式,徐冰的“鳳凰”在這一點上顯然不成立。鳳凰長得什麼樣?是不是有時我們在香煙或廣告牌上看到的“鳳凰”?鳳凰是中國最早的圖騰,鳳凰可不是一隻孔雀或雞。相對於龍代表力量,鳳凰在中國人心目當中是雍容華貴的精神物化,代表了一種昇華。從造型這個層面上來表述,徐冰對於鳳凰的表述讓我覺得格調不高。鳳凰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不是別人已有的一個符號。所以徐冰的作品,無論從結構還是氣勢上講,我認為它是一隻孔雀。任何理論都跟經驗有關係,用裝置語言表達一個鳳凰,看來徐冰並沒有這個語言能力。

通過《鳳凰》,我開始懷疑徐冰之前的作品,因為我看不到他作品的連貫性。前段時間,他在上海美術館展出的《鳥飛了》,與現在的《鳳凰》基本上是同樣的問題。本來一般的人沒有這個視覺能力感覺到問題所在,但看了像孔雀的鳳凰後就開始産生懷疑。之前已經提到徐冰的趣味是寫實主義的,通過這次的鳳凰我又看到一種世俗主義,我感覺他根本就沒有一個重新組合的能力,所以我開始懷疑徐冰之前的裝置是不是成立?為什麼《天書》那麼好,是不是因為《天書》是文字印出來,放大了以後自然産生了效果?如果是這樣,《天書》不能説明徐冰懂得對裝置語言的處理,可能多半是偶然性,是材料本身的因素造成的。試想一下將一張大山水裱成29米挂下來,很有裝置氣勢,再把空間弄得很好,即使這張畫本身畫得破碎得一塌糊塗,它也是成立的。但這種成立和作者的思想深度究竟有多大關係?是不是一種討巧?

當然以上涉及的並不是徐冰一個人的問題,而是當代很多藝術家的問題。中國的當代藝術最大的問題在於中國文化自身的本體沒有介入,人們沒有注意到中國文化的本體的強大。剛才談到雕塑語言,最懂得雕塑語言的恰恰是中國人,南京的“辟邪”就是例證,它的體量是很多藝術作品無法比肩的。法國雕塑家馬約爾已經是不錯的雕塑家,但他“漂浮的女人體”在“辟邪”面前還是瑣碎的。你不能用西方的雕塑概念來論證中國沒有雕塑。雕塑本質是什麼?藝術的本質是什麼?藝術的核心是精神性。我們總是把傳統文化看成是失效的,這其實是因為很多人看不懂。也許傳統的道德綱常在今天失效了,但是基本的文化本體並沒有消失,而且是非常有效的。我們用了一個我們自以為是的切入點,比如羅丹的雕塑中國人做不來,把羅丹雕塑視為一個標準,為什麼?我怎麼看他的雕塑都不能與中國的太湖石相比。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思維固定住呢?中國人的“天人合一”包容又很講究體積,而且是一種無限體積的。波德萊爾説過“當下是偶然,是過渡”,如果不和一種必然的、經典的、永恒的、不變的東西結合,“偶然”就不存在。所以中國藝術家在做作品時,除了掌握繪畫語言的能力外還必須把握好背後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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