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世界美學大會在北大召開。這或許是若干年來,在中國舉行的規格最高的一次美學大會了。已經淡出了公眾視線十多年的美學家們,再次相聚一堂,不知有何感想。
美學在上個世紀80年代,曾是中國的“顯學”。當其時也,有李澤厚先生扛鼎,《美的歷程》幾乎成為小文青們的必讀之書。帶有強烈理想主義色彩的啟蒙運動在80年代狂飆突進,各種國外思潮紛紛譯介而來,這也使美學家們重新審視50年代美學大討論的問題,而在新時代又有新的問題。思想解放的春風吹過,歷史的塵埃散去,中國的社會又重新發現了“人”的問題。而美學家們則幾乎主導了這場“人論”的話語權。而在彼時的思想解放與思想禁忌同存的狀況下,把人本體以及終極的問題引入美學的領域討論,似乎是一種高雅而又安全的策略。美學家被看成那個時代最有思想的人。美學成為顯學或許可以看作是80年代理想主義發展到極致的結果。
到了90年代,中國社會啟蒙運動不再,社會體制也在新一輪的改革中開始急劇轉型。中國雖然尚未邁向現代化,但是,後現代的種種特徵卻似乎成為90年代中國社會的主流特徵。美學家們實時推出了後現代美學的理論武器,不只是表現出了對現實的強大解釋能力,而且在“解構”、“顛覆”與“多元”的口號下,他們又引領社會輿論風騷,充當了“後現代中國化”的急先鋒。他們對當時的中國社會有著密切的洞察,有的指出了道德滑坡的問題,有的美學家則顛覆了傳統觀念,給當代中國文學大師重新排座,把金庸推上大師的主席臺。這一系列的問題,也曾經令大眾輿論轟動,令保守的學者們錯愕。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進入新世紀美學迅速地被邊緣化。近十年以來,美學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除了在馮小剛的電影《手機》中,張國立和一美學女碩士“坐而論道”之外,就是和數起學風事件有關。美學家們基本上淡出了社會主流話語圈,從公眾的視線中消失。原來的美學教授易中天,也轉行説三國去了。
主要原因或許在於,從政府層面來説,經濟增長成為第一要務,經濟領域的改革、開放,也令經濟事務成為中國社會的第一要務。而到了新世紀,對於中國社會轉型中出現的權錢交易、壟斷等種種社會不公現象,已經超出了美學可以解釋的範疇。
在80年代,國人是向內尋求“人”的答案和對自我的界定,這難免要經過玄而又玄的美學的地盤。而從90年代後期以來,在拆遷、教育、醫療等等領域産生的社會矛盾,開始促使人們向外尋求“人”的答案。由此,社會的興趣也就從人的內在自由,走向了外在自由。這也是美學家不能解決的問題,而是政治學、倫理學、經濟學家們的任務。
在非物質性的精神消費領域,在新世紀,大眾娛樂徹底戰勝了文學和詩歌。在超女、快男等等大眾選秀活動中,製造了一輪又一輪的全民狂歡。文學也並未消亡,其借助網路文學也成功實現了向大眾娛樂産業的轉型。在大眾時代,重要的是娛樂而不是審美。“審美”只是窄眾的享受,或者是一家高檔理髮店的名字。既然,在芙蓉姐姐和鳳姐當道的年代,大眾需要的不再是美的事物,而是一切可以娛樂的東西,那麼,誰又還會對美學感興趣呢?
現在,是美學界60年來“最衰”的時期。美學對當下社會幾乎毫無影響,而當下的社會對美學也沒有多少興趣。聽參加會議的友人説,有的美學家把數年前在其他會議上的論文,又提交到了此次世界美學大會。而品質不高的大會論文,又有很多。顯然,美學的重新振興,不是靠濫竽充數充出來的,也不是靠開世界大會開出來的。美學一定要對當代中國社會發言,不能脫離現實。
而在未來的中國社會價值體系重構的過程中,美學家的作用仍然是很大的。現在,關於外在自由已經成為公眾的常識,而很多先富起來的人飽暖之後也開始思念“內在自由”了。這個時候,美學家豈可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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