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在中央美術學院圖書館學術報告廳舉行了“偉大的天上的抽象——21世紀的中國藝術”展覽學術研討會。策展人奧利瓦(Achille Bonito Oliva)與眾多中國當代批評家聚在一塊進行了對話式的學術討論,就中國當代抽象藝術的藝術特色進行了深層次的探究,也對中國當代藝術的未來走向提出了建設性的建議。本網站很榮幸邀請到中國藝術研究院王端廷教授談談他對中國抽象藝術以及此次展覽的認識:
藝術資訊網(以下簡稱藝):王老師,您好。很高興您能在討論會結束後接受我們的採訪。這個討論會我一路聽下來,感覺討論最多的就是中國“道”“禪”思想與中國抽象藝術之間的關係,您怎樣看這之間的關係?
王端廷(以下簡稱王):這個展覽就是説,從它的題目和奧利瓦的初衷來看,它仍然是一個東方主義的和有中國特色的展覽,是中國特色藝術的一種呈現。而事實上,這也是一部分中國藝術家,不管是主觀上的還是客觀上的一種追求、一種呈現,其實我覺得這也是中國藝術的一部分。
藝:那是不是可以把抽象藝術與道禪的這種聯結理解為中國抽象藝術中的中國特色呢?
王:應該是這樣的,至少奧利瓦是這麼看的。他把這種藝術看成是中國特色的一種藝術。實際上,中國藝術家創作的作品不可避免的要帶有中國特色,但是與此同時,它又不可避免的受到國際文化、西方文化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是一種混雜的藝術現象,這種混雜的藝術現象,不單是抽象藝術,中國改革開放以後,甚至不止是改革開放以後,從中國向西方打開國門,從五四運動以後的中國藝術,一直呈現著一種中西結合、中西融合的形態。而這種抽象藝術,中國當代抽象藝術,只是這種中西融合形態的另一種呈現而已。
藝:王老師,也就是説中國當代抽象藝術只是整個中國藝術中西融合的一個層次而已?
王:對,只是一個領域而已。最早的,不單是抽象藝術,寫實藝術,就像徐悲鴻的寫實繪畫,他的東西也不完全是西方的那種寫實,他也同樣帶有中國人的感性的繪畫思維。這個問題似乎永遠是一個問題,是一個沒有終結的問題。
藝:我也覺得這是一個無法終結的問題。中西交融在中國美術發展的脈絡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是一條主線,是沒有終結的。
王:對,對。
藝:那在西方藝術史上,抽象主義是與極少主義、抽象表現主義等聯繫密切的這樣一種藝術形態。中國的抽象藝術也是這樣的一種情況嗎?還是有另外一些別的成分呢?
王:熟悉西方現代藝術史就知道,西方藝術的脈絡是從具象到形式,從印象主義、後印象主義到表現主義、立體主義、未來主義,一直走到抽象,它是有一個從具象到簡化,到抽象的這樣一個發展過程。其實極少主義、抽象表現主義只是抽象藝術發展的不同階段,抽象藝術也是一步一步發展的。
藝:高名潞先生的“極多主義”理論也是對中國抽象藝術,或者是中國的抽象的藝術的一種闡釋,那您對“極多主義”是怎樣的理解?
王:極多主義相對的是極簡主義,極簡主義繪畫是西方藝術形式不斷簡化走向極端,走向單色繪畫的一種西方藝術邏輯,抽象繪畫的邏輯終點嘛。其實西方人的邏輯思維就是極端主義的,極端主義就是任何一個事物都要把它推到極端,推到極致。從多到少,從少到多,它都是向兩極發展的。抽象藝術討論最多就是元素形式論,點、線、面各種元素一直走向極端,走向一個沒有點、沒有線、只有面的狀態,這就是一個簡化的過程。那高名潞先生提出的“極多主義”,他只是説中國人,中國藝術家賦予了抽象藝術更多的內涵。他説的似乎不是一個形式問題,而是一個內涵的問題,比如賦予了抽象藝術道的思想、禪宗的思想、陰陽的思想,包括各種各樣社會學的意義。實際上,在西方,抽象藝術本身就是逃離社會學的,就是不斷減少的一個過程,而中國是在這個“籃子”裏面不斷地加入東西,加入哲學的觀念。他的這種説法呢,我覺得有一部分藝術家的作品可以對應他的這種理論,而實際上在他策劃的展覽裏頭並不是所有藝術家的作品能對應這種理論。所以他在某種程度上來説,是強行的給所有藝術家戴上了同樣一頂帽子,就是説用同一個尺度來衡量所有的抽象藝術家。其實中國的抽象藝術也是多樣的,所以他的這個尺度是對一部分人合適,而不是對所有人都合適。當然啦,任何的理論都有它的缺陷,它不可能概括所有這種現實的豐富多彩的藝術創作現象。
藝:高名潞先生加入了很多社會的、哲學的、傳統的一些美學因素在裏面形成了極多主義理論。也就是從這層次上講,中國抽象藝術變現了一種空間的無限性。
王:這應該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解讀,你的這種解讀也是沒錯的。
藝:具體到這個展覽,從一個普通觀眾的欣賞角度出發,這種作品的解讀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呢?是一種直接從觀念到觀念還是形式和觀念之間有一個怎樣的聯結過程呢?
王:本來抽象藝術是一種形式主義的藝術,所謂觀念藝術,我們知道是指,從杜尚那時開始的那種現成品、行為、表演整合的種種不同的形式。所以我覺得,抽象藝術是一個形式主義的,而不是一種觀念藝術,當然抽象藝術也有它內在的一些(觀念)。欣賞、理解抽象藝術也需要相應的一些知識背景,這種知識背景更多是一種,比如説數學的、幾何學的、色彩的,還有心理學的一些知識,包括自然科學的。至少我們不應該從社會學的層面,從政治學的層面來理解抽象藝術,抽象藝術本來就是反政治,反社會學的。社會學的藝術有現實主義藝術,有表現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矛盾,被壓迫人民的鬥爭,這種藝術可以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理解。抽象藝術則不同,抽象藝術是符合所有人的,它是沒有階級性的,甚至是沒有國界的,它是帶有純文化意義的。
藝:就是完全的純藝術?
王:對,純藝術類的東西。你看,西方的形式主義藝術都是追求“為藝術而藝術”,它是真正的純的藝術。其他的都還存在諸如道德、意識形態價值判斷之類的在裏邊。
藝:再問您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展覽是西方策展人用西方的視角來解讀中國的抽象藝術,這個問題,您怎麼看?
王:可以這麼説,但也不能完全這麼説。策展的這種理念在某種程度上來説也是一種大雜燴,每個藝術家的傾向也不是一致的,中國的當代藝術已經走向一條多元化道路,每個人也都有每個人的個性,所有我們也不應該過分的強調是在用一個西方人的眼光。其實這就是當代抽象藝術的全貌,當然不是這些抽象藝術家,可以代表中國抽象藝術各種各樣的傾向。奧利瓦自己也説他不可能對中國當代藝術有更深的了解。他選擇這些藝術家、藝術作品,也只是他的一個感性的判斷而已。
藝:再次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也為採訪耽誤您的時間表示深深的歉意。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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