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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北門:一個被抹去的藝術群落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03-18 18:01:15 | 文章來源: TOM美術同盟

  這就是俞心焦的詩歌風格,帶有一種席捲而來的浪漫主義色彩,瑯瑯上口的語言中,包含著一種自我意識的肯定。過去的一些大詞空詞,因為注入了俞心焦的這種自信意識,而頓時變得豐盈起來,甚至被他發展到了感情鋪張的地步。這是一種典型的盧梭語式,從個人的反思到人類的展望,就如同一棵蒼天大樹一樣,枝繁葉茂的另一端是根性對土地的博愛。我不知道詩歌界對俞心焦的詩怎麼看,反正我喜歡,尤其是在1989年以後的那段陰霾時期,他的詩所具有的那種青春氣勢,讓我感受到了一種摧開花朵的力量。

  很難説我們當年遷至清華北門,沒有受到俞心焦詩風的蠱惑。人的遷徙就像是水的流動,哪深情哪就能挽留下過客的身影。清華北門跟圓明園時期已經有所不同,不同之處在於它是圓明園基礎上的濃縮,具有很強意氣相投的圈子色彩。所以,時過境遷以後,我得承認當年形成清華北門藝術群落,俞心焦是一種地球引力。

  1996年開春以後,陸續搬到清華北門的藝術家有劉彥、王邁、馬晗、劉輝、成立、徐若濤、石心寧、任芝田和我,加之原來居住於此的詩人俞心焦,以及當時還是清華學生的校園歌手(“水木年華”主唱)盧庚戌、李健(盧庚戌的搭檔,最早“水木年華”組合的另一主唱)等,疊在一起大概有十多個人。這些人構成所謂清華北門藝術群落,雖然人數不算多,但卻包含了豐富的藝術內涵,尤其是靠近清華大學,與那裏的學術氣氛相接壤,使這個藝術群落在當時具有了很強的思想色彩。這也是跟圓明園時期很大的不同,如果説圓明園時期只是一種生活方式的理想化,那麼清華北門則像是一種思想的過濾器,過濾下來的只有理想主義的精神。因為人數不多,所以,清華北門那會,我們的餐飲基本上都是打平夥、湊在一塊。那時,談得最多的不是什麼飲食男女,而是形而上的詩歌與哲學,倣如我們這些人都是天外來客一樣,只有柏拉圖的“理想國”才能讓我們眷顧于自己的土地。現在想來,不免有些空中樓閣,但那種雲堆霧砌的理想樓閣還是讓我非常眷戀,以至於每次回憶起來都像是一盞燈。

  我還記得那時候藝術家王邁的神情,張望的眼睛裏透著他從大興安嶺的故鄉捎來的那份純凈,潔白得令我至今都無地自容。曾經一度,他還憤世嫉俗,覺得藝術界過於世故,因此而宣告自己要成為一個“理想國”的詩人,並寫下了許多青澀的詩句。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有些幼稚。然而,又有誰能否認這種燦爛的幼稚,不是給那段灰色的歲月涂上了一筆亮麗的顏色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清華北門的這種思想氣氛感染了周圍的同道,使他們陸陸續續聞訊而來,但我知道來過清華北門的藝術界和思想界人物有很多。我還記得批評家高名潞,藝術家王廣義、任戩、王勁松、邱志傑、奉正傑、魏野,哲學家周國平、陳嘉映、王玉北等等都曾光顧過清華北門,其中有些人還是常客,隔三差五來此逗留,幾乎都快成為清華北門藝術群落的一員了。這些人頻繁來往于清華北門,固然跟劉彥當年的號召力有極大關係,但也不能排除藝術上的吸引,尤其是清華北門的整體思想氛圍對他們的感召。

  提到劉彥,我在這裡應該著重介紹一下,因為在當時的清華北門藝術群落中,他是一個核心,屬於靈魂級人物。當然,這不是依據他在我們當中年齡最長,且有過參與“85運動”的閱歷,而是因為他開朗豁達的性格以及富於思辨的語言智慧。早在圓明園時期,我跟劉彥就是鄰居,曾領略過他的風采。那時候,劉彥就很出眾,在藝術創作上也是別具一格,與多數圓明園畫家保持距離。1994年,批評家張晴在《江蘇畫刊》撰寫過一篇文章,把劉彥作為1990年以後中國試驗藝術的代表提出來,應該説是符合事實的。劉彥的確很早就擺脫了傳統架上繪畫的束縛,是國內較早運用新材料探索新藝術的先鋒人物之一。不過,劉彥的時運似乎有些不佳,他的先鋒藝術與中國當代藝術的主流,即政治類型的藝術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所以,儘管他意識能夠超前,且創作的藝術形式也非常新穎,但卻始終為潮流所不容,一直身處邊緣。清華北門是劉彥用來反自己的地方,反思的結果同樣體現了他作為哲學系出身的辯證智慧,那就是並非潮流容不下他,而是他要拋棄潮流。後來劉彥回到自己的古典情節,在藝術上與曠達的自然體驗結緣,跟清華北門的那段反思不無關係。

  現在回憶起來,清華北門的那些集體反思,似乎都帶有某種盧梭的意味。盧梭的“重返自然”命題,以及他對人類“天性”的訴求,在物質社會的迷惘中,精神的啟蒙價值不言而喻。這種價值是不是一種驅動,構成我們當時的這些人聚集在清華北門的機緣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對於我自己而言,由原來的藝術家後來轉入藝術批評,在相當程度上得益於清華北門的那段經歷,或者更準確點説,得益於盧梭式的人文啟迪。

  當然,除了我上面説到的這些人,在清華北門的藝術群落中,其他人也都在那裏醞釀過人生的轉折,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思想足跡。比如石心寧,就是在那裏開始探索所謂“後現代”並置的藝術語匯,由此確立了他後來賴以成名的藝術風格;馬晗也是在那裏涉獵于當代哲學,促成了他後來在藝術上的突飛猛進;劉輝在那裏確認自身的人生價值,導致了他後來詼諧的處世風格;徐若濤在那裏沉澱自己的過去,産生了後來的思維轉向;任芝田在那裏積累傳統知識的能量,至今都在發揮其果;成立在那裏冥想自己的時代,在現代藝術的困境中堅定地走到了現在:當然還有“水木年華”的盧庚戌和李健,也是在那裏與我們把酒同醉,創作完成了他們最早的成名歌曲……

  1996年夏天剛過,我們這些漏網之魚,終於還是被當地監管部門發現,與此同時,清華北門傳出要拆遷的消息。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再次選擇逃離,重新踏上遷徙之路。秋後,我搬入了現在的宋莊,不久,劉彥、王邁、馬晗、劉輝、徐若濤、石心寧、任芝田、俞心焦等人也都各自謀了其他出路。自此,清華北門藝術群落解散,不復存在。現在回想起那段歷史,我很充實,因為從那裏走出來的同道們,今天大都有了不俗的表現。只是稍微還有點遺憾,遺憾的是當年盧庚戌和李健一起組建的“水木年華”樂隊,不知何故分道揚鑣,後來光彩照火的舞臺上只剩下盧庚戌,而沒有了李健。也許,這就是人生回避不了的變數吧。世事無常,我也只能用一顆平常心來對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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