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中國網

“盧貝娜·希米德”個展登陸UCCA,多維繪畫展示非裔之聲

“盧貝娜·希米德”個展登陸UCCA,多維繪畫展示非裔之聲

時間: 2025-02-12 16:17:42 | 來源: 藝術中國

展覽海報

文/張渤婉

2025年1月18日至4月27日,英國藝術家盧貝娜·希米德(Lubaina Himid)的首次中國個展——“盧貝娜·希米德”在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呈現。

本次展覽借希米德獲2023年瑪麗亞·拉斯尼格藝術家獎的契機舉辦,由UCCA策展人欒詩璇策劃,梳理了希米德近半個世紀以來的豐富創作。展出的19組(件)重要作品不拘泥于單純的繪畫呈現,而是將畫筆延伸到了人形立牌、復繪的物件、肖像作品以及聲音裝置等多媒介上。希米德作為英國80年代黑人藝術運動的領軍人物之一,她在豐富多彩的表現形式的基礎上,始終將黑人群體的經驗作為敘事中心,通過對個人生活遷徙、離散和重構的深情講述,表達了對非裔離散社群歷史的長期關注。

盧貝娜·希米德肖像_攝影_Magda_Stawarska_Hollybush Gardens

盧貝娜·希米德1954年出生於坦尚尼亞桑給巴爾,現生活和工作于英國普雷斯頓。她是英國皇家學院院士,曾獲得2017年透納獎,2023年瑪麗亞·拉斯尼格藝術家獎等眾多獎項。希米德曾在英國和世界各地舉辦展覽,其中重要的個展包括:“盧貝娜·希米德”(泰特現代美術館,倫敦,2021);“聚光燈”(泰特不列顛美術館,倫敦,2019)等。希米德的作品被倫敦泰特美術館、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瑞士洛桑州立美術館、英國文化教育協會、英國藝術委員會、英國政府藝術收藏、倫敦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美國普羅維登斯羅德島設計學院等多個博物館和公共收藏所收藏。

在舊故事的回聲中講述新的故事

對盧貝娜·希米德來説,每一段的人生經歷都滋養了她的創作,她曾説,自己在舊故事的回聲中講述新的故事。她的靈感從遙遠的非洲大陸乘著海洋的波濤遷徙到歐洲,同時,早年間戲劇舞臺設計的學習經歷也影響了她對豐富戲劇元素的偏好。本次展覽入口處的兩組醒目的作品《時髦的婚姻》和《金錢的命名》,最能彰顯希米德的戲劇背景。藝術家以人形立牌的形式為載體進行繪畫創作,這些人形立牌的最初靈感源於倫敦餐館街邊的宣傳立牌,它們有時作為獨立的畫作呈現,有時作為大型裝置作品成組出現。人形立牌的採用打破了傳統架上繪畫被平面局限的狀態,通過人形立牌的相對關係,能夠再造立體化的作品,從而營造出沉浸式的空間,邀請觀眾也加入“劇中人”的行列。

盧貝娜·希米德,《時髦的婚姻》,1986,綜合材料和聲音,尺寸可變。由藝術家、倫敦Hollybush Gardens畫廊和紐約格林·納夫塔利畫廊提供。“太多的夢”展覽現場圖,洛桑州立美術館,2022。©盧貝娜·希米德。圖片由洛桑州立美術館提供,攝影:MCBA,喬納斯·亨吉。

“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時髦的婚姻,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對希米德來説,“舊故事”有時是一幅兩個世紀以前的畫。《時髦的婚姻》創作靈感源自18世紀諷刺畫家威廉•霍加斯的同名作品。原作描繪一對因名利而聯姻的夫妻在婚後雙雙出軌、最後悲慘離世的虛構故事,揭露並諷刺當年英國上流社會的功利主義風氣。

霍加斯的畫面構圖及其背後的警世意味被希米德巧妙挪用,而場景則從18世紀切換到了1980年代的英國,原作中的兩位主要角色——伯爵夫人和她的情人,被希米德置換成了當時的重要政治角色,兩人並排斜靠在裝置右側,象徵同盟關係的締造和相關理念對少數群體帶來的影響。在裝置左側,原作中的歌手變成了藝術評論家,吹笛手成了藝術經銷商,坐在柵欄上的藍衣紳士則代表了一位負責資助撥款的政府官員,正在決定哪個群體更值得被資助。原作中的兩位被白人貴族視而不見的黑人奴僕,此時分別位於裝置的正中心和右前端,一位身著繪有海洋圖案的連衣裙,象徵著崛起的黑人女性藝術家;另一位側坐在貼滿旅行標識的行李箱上,腳邊放著一疊書,是一位具有諸多閱讀和人生體驗的旅行者。真人大小的人形立牌,共同構成了對藝術界中不平等、不均衡的局面,展現希米德對當時政治和藝術環境中的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批判。

《金錢的命名》,“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為了還原非裔族群在18和19世紀繪畫中被忽視的主體性和獨特性,藝術家創造了多達100個職業各異的黑人形象,以色彩絢麗、材質多樣的拼貼呈現在真人大小的人形立牌上。本展廳呈現了其中頗具代表性的10個形象,10位黑人手持不同的樂器,穿著各具特色的服裝,配以每個人物的自我介紹,為被歷史噤聲的非裔族群提供了自我表達的舞臺。

令人遺憾的是,在黑奴貿易中,他們的身份屬性被排除,僅殘余最為赤裸的金錢價值。標題中的“金錢”指向歐洲殖民大國在奴隸貿易中獲得的財富,這種財富的積累往往建立在對非洲奴隸的剝削之上。在殖民歷史中,歐洲國家通過“命名”來定義被殖民者的身份和文化,而希米德則從被殖民者的視角反向提出質疑一—誰有權定義歷史和財富的歸屬?通過挑戰殖民歷史中的權力結構,希米德試圖展示被壓迫者原本的名字,讓這些群體的記憶得到應有的認知和重視。

“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金錢的命名》與《時髦的婚姻》相對“站立”,仿佛是迎接展覽觀眾的入口,也在展覽的開端表明瞭希米德對非裔群體由衷的關懷。他們宛若戲劇舞臺上的演員,以色彩斑斕的衣著和姿態彰顯著強烈的存在感,並通過不同情境中的“表演”來回應非裔族群所面臨的社會政治議題,與彼此展開對話。

對希米德來説,“舊故事”有時是個人的生活經驗。希米德常常在蒐集來的日常用品上進行繪畫創作,她時而選擇隨處可見的傢具,如門或者抽屜;時而選擇一些象徵著流通和遷徙的特殊物件,像是“宴席車”系列中帶有極強戲劇道具意味的木製手推車。

盧貝娜·希米德,《難以下咽:蘭卡斯特晚宴服務》,2007,舊陶瓷上丙烯,尺寸可變。由藝術家、倫敦Hollybush Gardens畫廊和紐約格林·納夫塔利畫廊提供。“隱形策略”展覽現場圖,牛津現代藝術中心,2017。©盧貝娜·希米德。圖片由牛津現代藝術中心提供,攝影:本·韋斯特比。

《難以下咽:蘭卡斯特晚宴服務》(2007),“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難以下咽:蘭卡斯特晚宴服務》(2007),“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對希米德來説,“舊故事”有時是值得銘記的歷史事件。《難以下咽:蘭卡斯特晚宴服務》呈現了近百件藝術家四處蒐集然後在表面復繪的陶瓷食具。其中一些陶瓷與蘭卡斯特市過去的殖民貿易史有關,通過藝術家的復繪,轉化為黑人歷史的微型紀念碑,重現歷史中被抹去的黑人群體經驗,並重新賦予他們聲音。這也展現了希米德在創作中處理歷史的方法——在新舊敘事的交疊中,完成被邊緣化的主體的主體性重塑。當觀眾站在上百件銘刻著歷史資訊的瓷盤面前,便能沉浸式地體會並共情到希米德對於這樣的晚宴服務的“難以下咽“的感受。

《宴席車》,“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對希米德來説,“舊故事”有時是曾經使用過的工具。“宴席車”系列是盧貝娜•希米德和蘇珊•沃爾什的共同創作,她們將被丟棄的木製傢具改造成了形態各異的拖車,並在表面畫上蜘蛛、蛇和蝎子等外來物種,象徵19和20世紀全球化貿易給英國本土文化的衝擊。隨著消費主義的興起,新奇多樣的商品漂洋過海,再由拖車運送到各個城鎮,迅速地擴大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構建起後殖民時代的全球經濟格局。在背井離鄉時,遷徙的人們通常只能攜帶極少的行李,將所有對過去身份的記憶和對未來生活的希望,寄託在這簡陋而狹小的空間中。這組作品像是藝術家留給觀眾的一個思考題:當你不得不遷徙時,你選擇帶走的會是什麼?

無論是一幅古老的畫,還是曾經使用過的工具,也無論是生活經驗,或是歷史事件,希米德擅長在“舊故事”的回聲中講述新的故事,並讓觀眾也能在其中獲得新的體會。

聯覺的啟發

希米德的作品總能讓觀眾覺得耳目一新,在她的藝術世界裏,視覺可以與聽覺互相闡釋,詩歌也可以與繪畫並駕齊驅。

盧貝娜·希米德,《尖利的灌木(B計劃)》,1999,展覽現場攝影:張渤婉

系列作品“B計劃”的標題來自美國非裔作家切斯特•海姆斯的同名小説。希米德認為,“這本書呈現了一個兩難境地,即忍受當前暴力局勢的危險,還是承擔逃跑中遭遇不測的危險,尖銳地批判了黑人群體在歷史和社會中的艱難處境。”“B計劃”意指備選計劃,可以代表在不平等的社會結構中,被殖民和被緣化的群體必須尋找另一種方式生存和抵抗,通過西方主流歷史敘事之外的“備選”視角來獲得自己的表達空間。

希米德在被稱為英國現代主義的發源地的海濱小鎮聖艾夫斯駐留兩個月,這促成了“B計劃”的創作。希米德對大海的意象有著雙重性的感知,對她來説,大海既象徵著童年度假的快樂時光,又承載著對被俘虜的非洲人在跨大西洋奴隸貿易中的慘痛經歷的共情。希米德將駐留期間對水面和天空的觀察融入到“B計劃”系列作品中,暗喻權威無處不在的監視,散落其間的桌椅,似乎提供某種程度的臨時庇護,與集體協作的希望。左側的文字描述了逃亡者在險境中艱難前行的痛苦與希望,讀起來給人感覺好像是出自同類型經典小説的節選,但其實均出自藝術家的原創。文本與圖像之間實際並沒有直接關聯,卻共同為觀眾構建出富有歷史性與敘事感的想像空間。

盧貝娜·希米德,《哈瓦那夜校(B計劃)》,1999,布面丙烯,122 × 244 cm。©盧貝娜·希米德。圖片由藝術家、倫敦Hollybush Gardens畫廊和紐約格林·納夫塔利畫廊提供,攝影:安迪·基特

《哈瓦那夜校(B計劃)》標題中的哈瓦那是古巴首都,作為黑人文化和藝術的發源地之一,哈瓦那給加勒比地區的非裔族群帶來了意識覺醒和自我啟蒙。夜校是非正式學習的場所,既是對殖民教育體制的挑戰,也是對既有文化體系的重新審視和構建。

盧貝娜·希米德,《太陽的眩光(B計劃)》,1999,展覽現場攝影:張渤婉

“B計劃”系列作品的詩歌使人印象深刻:“太陽的光芒總是那麼熾烈,我們因疲憊和缺水苦不堪言。經過了許多這樣的白晝與刺骨寒夜交織的日子,我們又必須渡過一條深且湍急的河流。許多人因恐懼而哭泣,認為自己一定無法生還,幸好我們得到了朋友們的幫助與安撫。”

盧貝娜·希米德,《我們全部的食物供給(B計劃)》,1999,展覽現場攝影:張渤婉

希米德在同一件作品中將文學創作和色彩明快的簡潔繪畫組合在一起,使不同藝術類別同臺“登場”,並在其間建立似有若無的關聯性。除了文學與繪畫的互文外,同系列作品的形式也具有嚴密的邏輯關係。當觀眾逐個觀看和閱讀這系列的作品,讀懂了希米德創作意圖,會獲得在欣賞一幅畫之外的樂趣,那便是來自不同感知系統共同作用的獨特體驗,藝術家以頗具詩意的方式,表達對自然萬物與人類共同命運的關切。

《藍色網格測試》(2020),裝置作品,“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藍色網格測試》(2020),裝置作品,“盧貝娜·希米德”展覽現場,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2025。攝影:孫詩。

希米德的創作嘗試不僅僅存在於畫布、現成物和人形立牌之上,她也進行獨具個人特色的多媒體藝術探索,她曾與聲音藝術家瑪格達•斯塔瓦斯卡在《減少花在把握上的時間》、《舊船,新錢》、《金錢的命名》等多件作品中展開視覺和聲音的合作。兩人在《藍色網格測試》中,進一步探索了這兩種藝術形式的關聯與交織。希米德以瓊妮•米歇爾的流行歌曲《藍色》為靈感,將64種來自世界各地的藍色圖案連接成一幅細長的畫卷,斯塔瓦斯卡則將希米德用英語、法語和弗拉芒語(後兩者為作品首次展出地布魯塞爾的通用語言)朗讀的一系列描述藍色的片語編排成富有詩意的音景。圖案和聲音的節奏分別回應了歌曲的韻律,以圖案“看”音樂,以聲音“聽”顏色,為觀眾帶來媒介各異、又相互襯托的多重感官體驗。

在本次展覽中,這組作品呈現在在一個房間裏,觀眾步入其中時,首先被渾厚優雅的女性朗讀者的聲音觸動,隨後,留意到在同一水準線上放置的豐富多彩的藍——圖像、花紋、線條、樂器等等,緊跟著,不明確的韻律以配角的姿態為眼前的這一切帶來一種放鬆的氛圍。觀眾可以在這個房間,體會到傳統藝術與流行音樂的靈感互通,感受到聲音藝術家與繪畫藝術家的跨界合作,聽到不同語言的彼此交融,在藍色的多重展示中見到世界的紛繁多姿。

展覽現場攝影:張渤婉

希米德5歲那年離開坦尚尼亞,搬遷到英國,而她近50年的職業生涯的幾乎全部作品,都傾注著對非裔族群的深情關注。她通過《金錢的命名》再現在黑奴貿易過程中被剝奪了職業與個人身份的人,通過《難以下咽:蘭卡斯特晚宴服務》的瓷盤重繪來呼籲人們記住黑奴貿易的歷史,通過“B計劃”系列展現黑人被邊緣化的處境。

希米德不斷地由自身出發,在遷徙中尋找,又在遷徙中獲得認知。帶著使命感和宿命感,用女性的柔和與細膩捕捉不易被察覺卻富有歷史與文化價值的碎片,並讓那些碎片結出果實——時而是一首詩,時而是再現印象中的一片海,或是復刻腦海中的一扇門,它們詩意,浪漫,卻擲地有聲。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復講述歷史洪流中某個群體的集體經歷,對於局外人的我們,是一堂沉重卻活潑,多元卻又專情的歷史文化分享課程,豐富並飽含靈感,值得走近去看,去聽,去讀。

“盧貝娜·希米德”個展登陸UCCA,多維繪畫展示非裔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