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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館中的“身體”

美術館中的“身體”

時間: 2024-10-09 15:19:18 | 來源: 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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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藝術界,大量當代藝術創作都與“身體”主題有關。無論是通過身體的概念表達, 還是需要身體參與的場景,全球關於身體的藝術作品受到著廣泛的關注,隨之而來的是藝  術,設計,身體之間的關係在過去幾十年裏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演變。我們幾乎習慣性地觀  察到“身體”這一概念如此有意識地,廣泛地,融入我們的生活,甚至塑造我們的存在與文化 氛圍。無論是客觀上還是概念上,身體已然滲透進當代藝術的脈絡。然而對於這一現象的  反應並非盡然是樂觀的。一些研究和藝術評論表明,不少人對藝術創作中的“身體”缺乏理   解,更多人沒有正確地認識身體在當代藝術中的地位。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時代,單單注視 身體的外在形態已經遠遠不夠。人們不能忽視關於“隱性”身體的討論權,也不能忽視身體  作為載體在當代藝術中的價值與意義。

從美術館機構中的“身體”出發,我試圖梳理身體作為展品的最初原因和爭議。通過研究藝術家創作展示“身體”相關的藝術時,在媒介和展示方法上的演變,加上實際數據的  歸納和了解觀眾對這種展示形式的反應,我摸索出了一些美術館特定策略變化的原因。

正如西方哲學美學史中分析的那樣,身體經歷了從被分割和囚禁到被解放和整合的 轉變。這種轉變與藝術的發展過程同步,同時為現代藝術展覽空間的轉變提供了哲學和美 學的基礎。

藝術家對“身體”的表達

早期西方藝術中的傳統作品媒介相對固定,最常見的選擇是以畫布為載體的繪畫,

藝術家將各種顏料塗抹在畫布表面。雕塑的媒介形式則固定為各種可塑形的實體材料。然   而,20世紀末,傳統媒介和材料受到了挑戰,藝術家開始廣泛作出新嘗試,並帶來了強烈的  視覺和心理衝擊。繪畫不再是所有藝術家的首選,各種新的藝術形式層出不窮,如裝置藝  術、行為藝術和大地藝術,這些藝術形式附著于新的媒介,展現出不同於傳統藝術的效果。 雕塑的形式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比如,杜安·漢森(Duane Hansen)等藝術家直接從人體鑄模   轉化創作大型彩色雕塑,而光雕藝術則利用光電效應原理,創造出飄逸的美感。這些都是新 媒介形式的産物。

圖1. Duane Hanson, Woman with Dog,1977        圖2. James Turrell, Bridget’s Bardo, 2009

受傳統藝術表達媒介的影響,傳統藝術主要表現為靜態。20世紀初,立體主義和未  來主義開始打破傳統藝術的固定形式,將時間和速度的概念引入造型藝術。藝術家在20世 紀60年代,70年代擴展到非物質媒介。正如藝術理論家和策展人露西·利帕德(Lucy Lippard ) 所指出的那樣:“由於新奇是傳統藝術市場的動力,而新奇依賴於速度和變化,概念藝術家 通過郵寄藝術、快速編輯和出版的藝術書籍等方式,迅速超越了由博物館贊助的展覽和目

錄的繁瑣過程 ……新的非物質化藝術為從紐約權力結構中脫離出來提供了一種途徑,藝術 家可以自由地選擇他們的創作地點。”

圖3.下樓的裸女二號Nu descendant un escalier n° 2,馬賽爾·杜尚,1912

媒介和傳播方式的變化直接導致了藝術展示策略的變化,這不僅對展示空間提出了更高的  要求,還通過媒介的多樣性、生命力和動態性,激活了藝術體驗的多感官形式。藝術作品的  價值和意義,甚至藝術品本身的存在,顯然呼籲觀眾的體驗參與以完成作品。這不可避免地 要求藝術展示空間和方法打破傳統藝術展覽空間的單向展示模式,全面考慮觀眾的體驗和參與。

 Lucy Rowland Lippard, in Six Years: The Dematerialization ofthe Art Objectfrom 1966 to 1972: A Cross

Reference Book ofInformation on Some Esthetic Boundaries: Consisting in a Bibliography into Which Are Inserted ...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7), p. 18.

觀眾對展出“身體”的看法

作為人類,觀眾習慣於在藝術展覽中看到“物件”,因為展覽這個形式的出現建立在  為個人或小群體彰顯優越性的理念之上。所以,當實際“身體”,尤其是人體,在藝術空間中 展出時,觀眾往往充滿疑慮,甚至感到恐懼。根據關於“當代生命倫理學”的公眾輿論研究, 人們對展出身體的反饋數據是:“46.3%的參與者有道德擔憂,46.1%的參與者沒有。21.8%的參與者出於宗教和哲學信仰的考慮,28%的人認為展品可能影響參觀者的心理健康。21.6%的受訪者強調人體尊嚴受到侵犯,而26.6%的人反對將身體捐獻給科學。”2  大多數人  有強烈的道德顧慮。一個充滿爭議的展覽系列是《人體世界》,這是一個以解剖人體、動物   等等解剖結構為主要展品的巡迴展覽,由Gunther von Hagens在20世紀70年代末開發的塑化 技術進行保存。3技術發明人稱這“結合精細解剖學和現代高分子化學”。這樣的展覽在當時  得到的反響是激烈的反對聲。比如貝勒大學倫理學與文化教授托馬斯·希布斯(ThomasHibbs)將遺骸展覽與色情作品進行比較,認為它們將主體簡化為“對人體部分的操控,剝奪 了更廣泛的人類意義。”4  然而,在2005年,類似但不隸屬於《人體世界》的《Bodies:TheExhibition》展覽,展示了人體內臟和有機系統,彰顯出各種人類活躍的模擬內在狀況,也展 示了胎兒不同的發育階段等等。5儘管仍有爭議,但根據新聞報道,公眾的反應似乎更為積極。

Athanasios Raikos et al., “Human Body Exhibitions: Public Opinion ofYoung Individuals and Contemporary Bioethics,” Surgical and Radiologic Anatomy 34, no. 5 (January 2012): pp. 433-440, https://doi.org/10.1007/s00276-011-0925-4.

The original exhibition ofReal Human Bodies, accessed December 10, 2022,

https://web.archive.org/web/20110716175844/http://www.bodyworlds.com/en/media/picture_database/thumbnails.html?category =15.

Thomas S. Hibbs (Winter 2007). "Dead Body Porn: The Grotesqueries of the "Body World" Exhibit". The New Atlantis. 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5 September 2008. Retrieved 25 February 2010.

Ulaby, Neda (11 August 2006). "Origins ofExhibited Cadavers Questioned". NPR.org. National Public Radio. Retrieved 11 May 2018.

圖4. 人體世界展覽,聖地亞哥 Body Worlds exhibition, San Diego, California, 2009

圖5. Bodies:The Exhibition 展覽, Luxor, 拉斯維加斯

公眾對美學主體性的增強,推動了整個藝術産業鏈的運作。根據審美接受理論,藝術 接受不是藝術活動過程中被動的組成部分。潛在地,它是整個藝術生産活動在概念和動機   上的起點。從另一個角度看,公眾的美學主體性不僅影響藝術家的創作,還影響藝術展示。 這種影響不僅是潛在的,更是直接的參與和創造。隨著這類意識的興起,當美術館將自己定位為藝術展示空間時,它們也應當充分考慮公眾的美學主體性,併為觀眾的參與和創造提 供外部條件。

改變觀眾與展出身體關係的策展實踐

在探討具體的策展實踐之前,首先有必要深入了解美術館的轉型及其背後的原因。從最初的被動接受到後來的積極抗爭,從簡單地接受並提供展覽空間到為滿足現代藝術和  公眾需求而調整展覽空間和展示策略,現代藝術展覽館開始從傳統的封閉、靜態、物理空  間轉變為現代開放、動態、體驗式空間。 自早期的藝術運動以來,傳統的藝術館逐漸降低   姿態,接受前衛藝術的展示。同時,當代藝術的體驗性實驗也使得藝術展覽館成為了一個可 以呈現身體體驗的場所。

情境創設是許多美術館用於主題展示的常見方法。美術館通常根據展覽主題的需求  , 採用“復原展示”、“景觀展示”和“全景繪畫展示”等手法,通過實物、道具模型、聲光、色彩  等手段實現物理場景的模擬與再現,從而讓觀眾産生身臨其境的感受,調動和激發觀眾對  展示作品的切身體會。例如,為了讓觀眾更加感受和體驗古埃及文明的歷史與文化,大都會 藝術博物館在1967年復原了鄧都爾神廟(The Temple ofDendur)。大都會的團隊根據考古資 料進行了復原,展區佔地達一英畝,為歐美博物館行業的主題復原展覽開創了先例。雖然大 都會博物館的這種展示方法效果顯著,但對展廳要求極高,且耗時耗材較大,難以迅速實現。因此,如何利用展廳有限的空間和外部條件靈活創造情境,並實現最終展示目的,無疑 是大多數藝術博物館日常需要解決的課題。

圖6. 大都會博物館復原的鄧都爾神廟 The Temple ofDendur. Courtesy of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Art.

圖7. 鄧都爾神廟原址The Temple ofDendur in situ, ca. 1865–1885. Photo by Antonio Beato. Courtesy of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Art.

傳統展示方法單向性的原因之一在於展覽空間的封閉性。為了保護展品或由於展品 自身的限制,展品常常被置於封閉空間中,如畫框或玻璃罩內。封閉空間不僅限定了展品, 還固定了它們被凝視和觀看的位置。同時,這種策略也切斷了觀眾進一步的互動和體驗。觀眾只能看到策展人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從而觀眾的個體認知和豐富體驗被框定。然而, 隨著越來越多的藝術家希望觀眾能夠與觀賞藝術的體驗緊密互動,這些堅固的隔離裝置逐  漸被移除,迎來了博物館中新的關係模式。例如,觀察弗朗茲·韋斯特(Franz West)為倫敦泰  特美術館創作的作品《從日常物品構建的藝術品》,其中一些大型雕塑源自他的“接收器(Passtuke)”系列作品,他邀請觀眾拾起用紙漿製作的藝術品,並將其隨意移動。策展人阿希 姆·博查特-胡默(Achim Borchardt-Hume)稱讚韋斯特作品的持續吸引力在於“他對色彩和材 料的玩世不恭的態度,紮根于他對生活荒誕性的敏銳觀察以及我們更深層次的人類本能。”這些展品輕便且只有幾英尺高,便於攜帶和互動,要求觀眾參與而非單純觀賞。一些 大型雕塑僅有一個底座,使觀眾能夠近距離接觸作品,而非隔著玻璃罩眨眼注視文物。韋斯Jack Stanley, “Tate Modern Brings Franz West's Interactive & Playful Sculptures to London,” Hypebeast (Hypebeast, April 23, 2019), https://hypebeast.com/2019/4/franz-west-tate-modern-exhibit-inside-look.特自己解釋道,當被問及他對身體功能的興趣時,他表示:“這似乎是個誤會。我對身體並不 感興趣。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身體。我感興趣的是哲學!”

圖8. 弗朗茲·韋斯特聞名的大型戶外裝置 Schlieren 2010. © Estate Franz West, © Archiv Franz WestPhoto: David Bebber

圖9. 轉化為展廳內可互動的裝置  Passstüke installation photograph. ©Estate Franz West © Archiv Franz West. Photograph ©Luke Walker7   “Franz West: Paßstück,” artcritical, September 12, 2017, https://artcritical.com/2008/04/11/becky-brown-on-franz-west/.

許多當代藝術展覽更加重視觀眾的體驗,並在策展環節中投入大量精力。如前所述, 由於各種原因,許多作品必須通過觀眾無意識的參與來完成。策展團隊會從入口處就開始   引導觀眾參與。通過干預人們進入和體驗空間的方式,他們為觀眾設計了身份的轉變。例   如,2018年威尼斯展覽“拆除墻壁(Unbuilding Walls)”,由Graft和瑪麗安·貝特勒(Marianne

Birthler)策展,該展覽反思了屏障如何影響城市。8 當觀眾進入空間時,看似是遇到了一堵堅 固的黑墻。然而,當他們靠近時,物體之間的空間開始顯現。每個單獨的裝置背後的資訊   展示了柏林墻的細節,這代表了德國歷史中的一個重要部分。這種設計邀請觀眾在墻壁之   間近距離行走,人們的存在和動作與視覺元素共同完成了這一佈置的意義。這種展覽空間 設計成為了藝術與空間的潛在詮釋,甚至構成了藝術展覽的一部分。它的生命來自策展人, 同時也來自觀眾。正是觀眾的參與,無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構成了藝術活動的一部 分,使藝術展示成為一個無限的展示過程,同時也是一個無限的創作過程。

圖10.拆除城墻 正面"Unbuilding Walls": The German Pavilion at 2018 Venice Biennale, Front view

“Unbuilding Walls,” ., accessed December 10, 2022, https://www.unbuildingwalls.de/eng/english.

圖11.拆除城墻 側面 "Unbuilding Walls": The German Pavilion at 2018 Venice Biennale, Side View

總之,博物館的策展方法逐漸從將觀眾限制在空間內,轉變為鼓勵身體互動的體驗。博物館從具有教育意義和優越感的機構轉變為通過設定場景、減少封閉空間、鼓勵觀 眾參與等方式開放與觀眾身體的聯繫。如今的成就已經進一步發展為激發人們在商業空間 中進行身體探索的策略。成功商業空間設計的研究揭示了更多關於身體與身份定義及參與 意義的關係。然而,當我們回顧上個世紀的轉型時,我們知道美術館將不斷適應,未來的討 論也會不斷延續。(署名文章:聶晨揚 Chenyang Nie)

圖12.13 丈量宇宙,羅曼·翁達克Roman Ondák,2007,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當參觀者進入房間時,他們被邀請站在墻邊,由他人標記出他們的身高,並在旁邊寫下他們的名字和參觀日期。



美術館中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