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剛最新的水彩畫展,名為“惟望遠山”,取自《莊子·逍遙遊》“知不足而前進,望遠山而力行”。選在位處於古港寧波門戶老外灘的寧波美術館舉辦這場頗具階段性含義的展覽,蘊藏了他對自己未來創作的展望:從碼頭重新出發,向一片更為廣闊深藍的海域駛去。兩個大型展廳中斑斕的繪畫訴説著周剛于繪事的探索、激情和勤懇,而朝著兩旁展廳師友、粉絲、觀眾、佈滿鮮花的中央大廳則流淌著周剛作為良師益友經年沉澱的情誼。心虔志誠的虛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野心,這兩顆心輕碰著彼此,穿過擁有藝術家和教師雙重身份的周剛此前的人生。
周剛的繪畫,濃筆絢彩,撲面而來。這種濃筆絢彩的構成,並非一個色彩的容器,而是一個筆與色受著意向的驅策而互為結構著的境域。這裡的筆有點誇張,這裡的色有點絢爛,卻又因著這種誇張與絢爛而凝成一個神氣充沛的整體。筆和筆之間,色與色之間,變化無定,辟闔多舛,卻又保存著一種楔狀拼合的間距,保存著多種圖形的動機,而又帶著某種深度的暗示,將萬物拼綴在一起。這個境域不是對象物形的簡單拼合,也不是孤立於世界之外的臆想,而是依著手筆的意志,依著外物之形與主體之形之間的往返穿梭的意向,而訇然開啟的、將要生發的世界。譬如一束花,他畫的不是花開艷麗,而是斯花將開未開、將落未落的某種情態,而是斯花與週遭形色對抗而依存著的情態。依著這種情態,他的筆下難有完形的花形,卻又讓人滿目美穗、夭夭燦然。又譬如他的園,樹影交錯,廊墻浮動,讓人揣想日影婆娑,歲月滄浪。又誠如他的礦工,孤燈閃閃,鼻額濃黑,卻在最精神處看到鷹隼般的眸光、礦晶般的神采。這種依賴結構的作用、境的作用而呈現的生動表達,伴隨著諸多誇張,諸多變化,閃閃爍爍,灼灼其華。
節選《秀穗吟歌》/許江
周剛堅守的本土現實主義立足於當代的中國,但它同時也是一條藝術的返鄉之旅。對他而言,所謂本土並不僅僅是講好他目之能及、心有所應的中國故事,也在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臨與體悟。如同他的許多前輩和同輩藝術家一樣,他修習繪畫的道路始於西方,時候一到,絲帶鬆動,也就拆出了大地與先賢們早就悄悄放置在他血脈中的禮物。我們在兩個展廳中看到的“兩面周剛”,便也就向著合一復歸——對中國精神的追問、對中國人存在的追索,便自然地成為他不論在哪一個題材類型的作品中的第一要義。為此,周剛最要捧出的是他的第三顆心——對人性、對藝術開誠相見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