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特：傳奇時尚攝影大師”（Horst: Photographer of Style）官方海報
撰文_張渤婉
2024年8月30日起，由倫敦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V&A）主辦，V&A攝影巡迴展覽的策展人Lisa Springer策劃的“霍斯特：傳奇時尚攝影大師”（Horst: Photographer of Style）華北首展在三里屯太古裏舉行。展覽主要分為“高級定制”（Haute Couture）、“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舞臺與熒幕”（Stage and Screen）、“彩色時尚”（Fashion in Colour）以及“生活時尚”（Living in Style）五大主題，通過經典作品再現霍斯特獨特的光影、構圖和氛圍營造。
“霍斯特：傳奇時尚攝影大師”（Horst: Photographer of Style）展覽現場
霍斯特（Horst P. Horst）1906年出生於德國魏森費爾斯，最初在包豪斯學校學習建築設計，師從包豪斯學校創始人沃爾特·格羅皮烏斯。後來，他前往巴黎，成為建築師勒·柯布西耶的學徒，並在巴黎遇到了法國《Vogue》雜誌的明星攝影師喬治·霍寧根-休內（GeorgeHoyningen-Huene），從此踏入了時尚攝影領域。1943年，霍斯特加入美國籍，並把姓氏從“伯曼”（Bohrmann）改為“霍斯特”（Horst）。
‘Fashion is an expression of the times.
Elegance is something else again.’
——Horst, 1984
霍斯特曾説：“時尚是對於時代的有感而發，而優雅是另一件事。”帶著定格雋永之美的信念，霍斯特60年的時尚攝影生涯彈指一揮間，創造了無數的傳世佳作。他以非凡的視角，記錄了不同時代下女性不拘一格的優雅、時尚和美麗。
“霍斯特：傳奇時尚攝影大師”（Horst: Photographer of Style）展覽現場
霍斯特接近一個世紀的雙面人生精彩紛呈：風格上，他隨著所處的時代從超現實主義來到浪漫主義；技術上，他從黑白攝影的“原住民”，變成了彩色攝影的早期創造者；職業上，他本將成為一名建築師，卻因在巴黎學習的霍斯特偶遇了攝影師喬治·霍伊寧根·胡恩，擔任他的攝影助理兼模特，而最終成為了一名時尚攝影師。更有趣的是，1943年加入美國籍時，霍斯特把姓氏從“伯曼”（Bohrmann）改為“霍斯特”，全名自此變為Horst P. Horst。這個名字仿佛訴説著一位叫做Horst的攝影師的雙面人生——以字母P（Photographer）隔開的名字和姓氏，在風格、技術、職業、國籍和名字的變化間彼此互相倒映，形成回聲。這是觀眾去理解霍斯特作品的一個巧妙的角度。
在霍斯特的光影劇場，“戲劇性”從不缺席
霍斯特的作品中，戲劇性和邏輯性總是不期而遇。這源於包豪斯的教育背景賦予他對空間結構和形式感的細膩把握，而時尚攝影的從業經歷讓他更樂於在華麗的戲劇性中尋求情感與慾望的外化彰顯。看似“對立”的兩段經歷，無時無刻不在“搶奪”著這位天才的靈感，並共同醞釀出既合乎審美標準又讓人眼前一亮的攝影作品，跨越了時代對創作者的桎梏，來到百年後的今天。
十九世紀德國戲劇理論家弗萊塔克在《論戲劇技巧》説：“所謂戲劇性，就是那些強烈的、凝結成意志和行動的內心活動，那些由一種行動所激起的影響：也就是一個人從萌生一種感覺到發生激烈的慾望和行動所激起的內心過程；以及由於自己的或別人的行動在心靈中所引起的影響；也就是説，意志力從心靈深處向外涌出和決定性的影響從外界向心靈內部涌入；也就是一個行為的形成及其對心靈的後果。"
套裝與帽子：夏帕瑞麗，1937，藝術微噴，霍斯特遺産委員會
于方寸之間不斷出現的巧合和呼應，是霍斯特運用光影創造戲劇性的主要方式之一。。作品《套裝與帽子：夏帕瑞麗》中，模特盧德身穿黑色羊毛套裝，寬領和夾克下襬採用漆皮，搭配白色姜餅卷邊設計。黑色毛氈拿破侖帽拉伸了臉部線條，優雅不失大膽。如葡萄藤般的傢具雕刻通過光影塑造在盧德的側臉製造出優美的線條，和衣服的裝飾花紋的形狀不謀而合。
模特：德蒙特斯鳩 ·費森薩剋女侯爵（Marquise de Montesquiou-Fezensac），1938，藝術微噴，倫敦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收藏家格爾特 ·埃爾弗瑞（ Gert Elfering）贈
霍斯特總是能巧妙地利用光影的裝飾性：或是以鏡框切割空間完成構圖的創新，或是利用光影增加色塊結構的豐富度，又或是讓影子成為打破對角線或居中的樸素構圖的重要元素，對結構與內容、平面與空間、光與影進行靈活調配，很難不讓人認為是包豪斯的幾何學訓練帶給霍斯特的特有視覺語言。20世紀30年代末，霍斯特開始創作詼諧的超現實主義作品。最早期的作品就包括為英國版《Vogue》拍攝的帽子專題。他早前為社交名媛德蒙特斯鳩 ·費森薩剋女侯爵拍攝的肖像照出現在這張作品中，周圍環繞著各種造型誇張的配飾。
Hands, Hands..., New York, 1941，現場拍攝：張渤婉
作為肖像的延伸表達對象，“手”的裝飾性探索
如同藝術家所信仰的：“時尚是對於時代的有感而發”，霍斯特的照片與他所處的時代始終保持著密切的關係。30s-40s年代，超現實主義運動剛剛興起，對設計、時裝、廣告、戲劇和電影等領域都産生了影響，霍斯特隨即察覺到了這一藝術趨勢，並將其運用在自己的創作當中。將天馬行空的不真實造景用影像定格，也嘗試將在夢境中捕捉到的靈感再現于畫面之上。
這幅名為《手，手》的作品創作于1941年，其中既有模特真實的手，也有模型道具的手。模特真實的手，是攝影技術對於再現事物的份內表達；而模型道具的手，則是超越現實的某種潛意識的魔幻象徵。霍斯特將真實和虛幻進行重復、交叉和編織，讓真實與倣冒同時在場，彼此裝飾，這不僅是對攝影本質與超現實主義的大膽試驗，也是霍斯特對超現實主義表達形式的獨到理解。
霍斯特這一時期的作品，讓我們不難聯想到同期的其他超現實主義攝影藝術大師，曼·雷（Man Ray）、歐文·佩恩（Irving Penn）......儘管如此，獨特的光影氛圍塑造技巧和對時代性的精準把握仍然使得他從一眾時尚攝影師中脫穎而出。
美國版《Vogue》，1942，顯色印刷，圖片來源：霍斯特遺産委員會
黑色的紙質背景被撕裂，露出紅色的被光影裝飾過的色塊，形成了第一個視覺焦點。隨後，隨著鉛筆的線條，視線又被引入右下角邊緣處的手腕，形成了第二個視覺焦點。由左上方投入的光無疑增強了畫面的氛圍感，進一步勾勒了畫面中心區域的結構關係。也在鉛筆和腕錶的右下角産生幫助塑造立體感的影子。整體構圖簡潔也不失巧思。在紅與黑的經典色彩搭配下，華麗感於低調處營造。
模特：穆裏爾 ·馬克斯韋爾（Muriel Maxwell）,1939，美國版《Vogue》，顯色印刷，圖片來源：霍斯特遺産委員會
在這幅作品中，模特穆裏爾 ·馬克斯韋爾（Muriel Maxwell）一隻手持紅白條紋的包袋，一隻手勾勒唇部線條。霍斯特在完成時尚攝影師展示産品的本職的同時，也悄然講述了彼時時髦女性的生活方式。
手，作為肖像的延伸表達對象，是時尚攝影中最富於變化的部分，而霍斯特也總能找到巧妙運用的方式——或是成為現實與超現實的對壘，或是在畫面中承擔構圖的引導線，亦或是擔當微妙故事的敘事者。
彩色攝影的初代參與者
作為黑白攝影的“原住民”，霍斯特在其職業生涯早期，即20世紀30年代，見證了彩色攝影技術的巨大發展。他很快掌握了這種新的視覺語匯，成為最早參與和完善20世紀新色彩技術的攝影師之一，併為《Vogue》創造出極為亮眼的彩色圖片。
模特：哈蒂 ·卡內基（Hattie Carnegie），1939，美國版《Vogue》，顯色印刷，霍斯特遺産委員會
模特哈蒂 ·卡內基（Hattie Carnegie）坐在有綠色和白色條紋的背景前，身穿一件藍白相間的條紋長裙，裙子腰部有一條粉色腰帶作為點綴，與鞋履和裙尾的一枝鮮花的色彩相互映襯。照片色彩對比鮮明，對角線構圖讓模特的姿態自然而舒展，人物的神情則展現了霍斯特對戲劇性表現力一如既往的鍾愛。
霍斯特的朋友圈
《紐約時報》曾這樣描述霍斯特的風格：“霍斯特馴服了前衛，為時尚服務”。他所創造的圖像超越時尚之範疇，攝影風格從超現實主義到浪漫主義，並且經常將兩者結合起來，署名“Horst”的作品無數次登上Vogue、House & Garden等雜誌。霍斯特各種非凡的藝術探索彰顯出他對視覺的不懈求索及對新挑戰的終生渴求。他將其與女性魅力相結合，深受各大雜誌追捧。由他所掌鏡拍攝的女性，風姿綽約，優雅從容，霍斯特細膩刻畫了女性絕無僅有的決定性瞬間。
霍斯特的好友弗裏蘭（Diana Vreeland）曾説：“沒有什麼比有機會看到其他人在私人時間是如何生活的更令人著迷的了——在他們喜歡的房間裏、在他們種植的花園裏、在個人財産中，追求他們最喜歡的興趣、享受他們的特殊舒適、觀看他們的家庭以適應他們的個人生活模式。”霍斯特的鏡頭下，定格了不少20世紀的名人，在這其中有模特、設計師，也有藝術家，創作者乃至政府高層。
通過霍斯特的攝影，不少名人都收穫了專屬於自己的“人生時刻”：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達利緊閉雙眼，面容舒緩，仿佛全然沉浸在自己的超現實遐想空間；歷史上第一位超模麗薩·弗薩格弗斯用其柔軟的身體詮釋出“Vogue”的字樣，展現出高超的身體控制能力；世界T臺上最年長的超模——卡門·戴爾·奧利菲斯留在了青春永駐的具象優雅……
可可 ·香奈兒（Coco Chanel），巴黎，1937.圖片來源：霍斯特遺産委員會
曾與霍斯特合作過的有時尚界的泰斗黛安·馮芙絲汀寶（Diane von Furstenberg）、設計師可可·香奈兒（Coco Chanel）、艾莎·夏帕瑞麗（Elsa Schiaparelli），讓-米歇爾·弗蘭克（Jean-Michel Frank）等名人。長久以來，可可·香奈兒（Coco Chanel）一直堅決拒絕為《Vogue》拍攝自己的産品，更不用説由她本人親自拍攝。但1937年的一天，令《Vogue》雜誌巴黎辦事處大吃一驚的是，香奈兒女士發來消息，表示願意接受拍攝，但有一個條件，攝影師只能是霍斯特。
照片中，香奈兒女士倚坐在一把雕刻裝飾十分精美的路易十六風格的貴妃椅上。霍斯特未向她收取拍攝費用，香奈兒將自己收藏的幾件傢具贈送給攝影師以表感謝。霍斯特如此評價她的地位：“毋庸置疑，香奈兒是時尚界的核心，是最耀眼的那顆星。”攝影作品背後，兩位不同領域藝術創作者的惺惺相惜同樣讓人動容。
曼波徹束身衣（Mainbocher Corset），巴黎，1939.圖片來源：霍斯特遺産委員會
霍斯特不僅為名流和時尚人士留下了“人生照片”，他的作品對創作者們的啟迪從他的時代延續至今，從未停歇。作為霍斯特最著名的照片之一——《束身衣》（Mainbocher），女性以背影示人，嘗試掙脫束身衣的動作在光影的幫助下頗具有力量感。這是霍斯特戰前在巴黎拍攝的最後一張照片，他後來回憶道“拍攝時，我在想我將要離開的一切。”這幅作品啟發了麥當娜的創作，在歌曲《Vogue》的MV中，麥當娜便引用了這幅標誌性的圖像，表現對不受約束的身體的嚮往。2011年，《束身衣》以50000萬美金的高價被拍賣。霍斯特曾表示，這幅作品是由情感創造的，已經不可能再拍出來。在一個沒有數位相機和photoshop的年代，每一次按下快門實則都是一次“豪賭”，而攝影師所能做的，便是為這次“豪賭”添上情感與熱愛的砝碼。
霍斯特曾説：“我喜歡拍照，因為我熱愛生活。我尤其喜歡拍攝人像，因為在所有的一切中，我最迷戀人性之美。”霍斯特用長達60年的職業生涯踐行著對“人性之美”的熱愛，並將攜帶著他的充沛熱愛的女性之美傳達給百年後的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