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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鳴:“身體的雙重鏡像”——從書洋展覽説起

雷鳴:“身體的雙重鏡像”——從書洋展覽説起

時間: 2024-07-31 14:40:57 | 來源: 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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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身體的雙重鏡像展覽現場圖片

在現象學領域,尤其是法國現象學領域,身體(chair)的概念已經被上升為重要的哲學概念。在梅洛-龐蒂那裏,身體(la chair)不再是某個人的身體——佔據了一個核心的位置,確切而言,它變成了一種嶄新存在論的重要概念。梅洛-龐蒂如此描述身體的特徵:在身體之中任何部分都具有變得可感知的活躍能力,任何一種活躍的可感性都能夠轉換成另一個觸摸的對象,從而身體就被定位了。

書洋對身體的認識就以梅洛-龐蒂的論述為基礎。在我們的溝通中,她提到了一種複雜的鏡像關係:真正的觀者看到一組形象出現在一面鏡子中,而這組形象的內容恰恰是正在照鏡子的自己。我想,書洋同時是一個鑒定的懷疑論者——正如休謨懷疑因果關係一樣,書洋懷疑著自我概念的現象學基礎,身體是否是那個存在者“我”的一部分?我們又該以何種認知框架來回答這個問題呢?

2024身體的雙重鏡像展覽現場圖片

書洋的回答是通過鏡像,因為這與精神分析領域中雅克拉康所指出的“個體認識自己”的路徑是一致的。正是因為鏡子中可以看到那個複雜的自我以一種統一的,他者化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面前,與自己對峙——整個場景中現象的明確性與張力確保了一種現象層面的真實可信。而此種程度的真實則構成了一個觀察與分析的基礎。在書洋的工作中,這個雙重鏡像的場景是通過她以圖像作為媒介所展開的工作相關的。

2024身體的雙重鏡像展覽現場圖片

書洋在圖像內容的生成,以及生成後對於圖像形式層面的介入這兩個層面工作,並且她工作的本質就是對圖像的內容和形式這兩個層面做出消解的動作——比如通過攝影將自己的身體作為圖像的內容參與到內容的生成環節,以及在圖像輸成圖片後,在物理載體上製作劃痕與割痕。這些動作都指向了一種認知層面的恍惚,也就是觀者會難以分辨究竟在這個對象上發生了什麼。這一動作同時指向了非理性,似乎書洋就是希望借由上述意義上的認知恍惚來放大那個觀看過程中非理性和初期部分。

基於上述內容,本文將從幾方面來討論書洋工作中涉及到的領域及她作為藝術家對此産生的思考。

書洋對於圖像與鏡像的理解

書洋認為鏡像與圖像之間存在著一种先天的相似性,而這種相似性是站在精神分析角度來認知的。讓我們再次深入到鏡像的場景中來:當我們面對鏡子時,一組對等的,對稱的且分裂的對象出現了。在這組對象中,我們知道,鏡中人的臉就是自己的臉,鏡中人的身體就是自己的身體——但當我們真正用想像力進入這個場景時,我們會發現儘管我們可以想像自己面對著鏡子,並且從鏡子中看見自己的樣子,我們仍然要面對一個未知的自己的樣子:一個背對於我們的形象站在鏡子面前,而我們能看到的唯一一張面孔是鏡子中自己的面孔。

當觀者面對圖像的時候,這不僅是一個觀者作為主體凝視作品作為客體的場景;以拉康精神分析的視角來看,這同時是一個主體在外部世界中尋找自我的心理投射(projection)的過程。而投射的對象,在書洋的作品中,則是“自己面對鏡像”這一主題。投射即是在外部的世界中尋找與自我相關的線索,也就構成了內部心理的外部投射。書洋對圖像和鏡像的運用顯然利用了人對於這二者的心理運作機制。

書洋對於技術圖像的反思

技術圖像的展現形式是多樣的,其中最常見的即是攝影——感光藥劑附著在紙張表面的顆粒中,並最終以那種顆粒的密度作為載體模倣了外部世界的一個光學歷史瞬間並由此將其固定為一個事件。而在電腦中的數字圖像則在數字世界裏以相同的原理完成了上述攝影的這個工作過程。

2024身體的雙重鏡像展覽現場圖片

技術圖像是公共的(publicized),他者化的(otherized)——這些詞讓我們聯想到另一個領域中的概念:AI。人工訓練AI是將“真實世界”映射在圖像和文字中的秩序重新編碼進演算法世界的圖像-文字秩序結構中。在今天的世界裏,人工訓練AI,為AI投餵大量的圖像材料,併為這些材料分類和命名。今天的人工訓練是為了讓AI在未來代替我們做出對於現象問題的判斷。

書洋在她的工作中則使用了一個差異化的策略:讓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形象成為那些在藝術史中佔據著舉足輕重位置的敘事圖像的內容參與者。例如在原本為楊凡艾克的《奧爾多芬尼夫婦》的圖像中,書洋對其中任務的面孔,以及室內的陳設等元素進行了一種手工拼貼式的操作。並且在這個過程中還力圖與原始圖像中的內容保持一種姿態上的一致性。

經驗以圖像的形式得以保留。藝術以文本-圖像的方式在當代社會傳播——恰恰是AI最擅長的領域。在此種邏輯之下,是否可以寫出這樣的等式:經驗=圖像?進一步的,AI由此是否可以取代人類的經驗和創造性?書洋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就是通過那種看似不嚴肅的方式對AI生成的擬真的圖像進行一種褻瀆,通過一種對AI工作方式的拙劣模倣,並以這樣一種反法反對了,消解了技術圖像的強權。技術圖像的危機在於,當我們的肉眼無法分辨現實與生成物的區別時,我們的經驗該如何傳遞?創造又將從何處開始?二者卻悖論式的互為“黑盒子(Black Box)”——我們知道彼此的工作場景以及數據參量,但我們不知道事情在彼此的內部是如何發生的——這一點同時發生在人類觀察AI以及在AI觀察人類的時候是一樣的。

書洋工作中的介入

在書洋的工作作為一個整體與藝術史及圖像傳播産生關係的過程中,介入(intervention)是她的核心策略。詳細來説,書洋的介入具備複雜的雙重性。基於筆者與書洋的溝通,我們可以從中推導出以下結論:書洋的策略是將自身的主體分類為:女性身份,社會身份以及身體,並以這三者作為主體分別在不同環節介入到自己的藝術工作之中。

My Strength from Your Fragility,2023,London

在作品My Strength from Your Fragility(2023)中,書洋以女性的主體身份作為主體,介入到對男權社會中的某種典型邏輯做出的尖銳的批判。通過對峙物理材料的特性——視覺上柔軟的蕾絲瓷片與堅硬的木頭,藝術家構建了一種隱喻式的結構來展示男性與女性關係的複雜性和悖論性。這件作品的特點是用蕾絲狀陶瓷片精心包裹兩塊枯木,創造出一種堅硬與柔軟和脆弱並存的狀態。在作品《奶奶》(2024)中,書洋介入的主體是其自身作為一個社會主體。在這件作品中,書洋通過樂高機器人、編程技術和鐳射感測器的結合,創造了一輛小車,它沿著預設軌道移動,象徵時間的流逝和生活的規律性。書洋將自己的社會性身份物化成這個在程式中運作的小車,他者化了自己對奶奶日常生活的觀察,她的日子仿佛被編程,每個時間點都伴隨著特定的活動。在作品《受傷的維納斯》(2024)中,書洋選擇了一個純粹的圖像作為其工作的媒介。這一次,一具裸體的身體背對著觀者,並模倣著安格爾《大宮女》作品中裸體女主角的姿勢。這個身體是否為藝術家本人已經不再重要,因為身體本身就包括了那種主語缺失的特性——它是公共的,他者化的,無身份的。

                                                   奶奶,2024,Art Parking展覽現場圖片

書洋以女性身份,社會身份以及身體,分別介入到了材料的象徵世界,社會的歷史世界,以及藝術史的世界中,並由此確定了一種屬於她自己的獨特的藝術語言。(文/雷鳴)

關於藝術家

書洋是一位在倫敦活躍的新興藝術家,她專注于裝置藝術、影像藝術和繪畫創作。她畢業于中國美術學院,並正在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繼續深造。她的作品深受社會議題、家庭關係和女性主題的影響,通過紡織、陶瓷以及影像裝置等多種藝術形式,探討了女性的多重角色和情感的深度。此外,書洋的創作還涵蓋了消費主義、女權主義、未來考古學、移民問題以及旅居生活等多元化話題,全面地反思並展現了人類社會的複雜性。

關於作者

雷鳴,1986年生於青島。2008 年畢業于天津美術學院版畫係。2017 年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未來媒體藝術方向,跟隨 Jeffery Shaw(邵志飛)學習。作為業餘藝術家,他專注與圖像及其技術配置的問題。

近年展覽包括:不確定,M的房間,北京(2023);上海,第 40 天,M 的房間,北京(2020);姑且相信,凹凸空間,北京(2019);unfreeze,松美術館,北京(2019);數據·圖像·異軌,gessoisland,瀋陽(2018);現在的未來,楊畫廊,798 藝術區,北京(2017);三聯,個展,salt project ,北京(2016);空間協商,群展,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北京(2016);空間計,群展,泛空間,草場地,北京(2015);我是我非我,群展,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北京(2014);凱撒藝術新星,群展,今日美術館,北京(2013)。

 


雷鳴:“身體的雙重鏡像”——從書洋展覽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