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已經能一覽自己的人生，從始到終，你會想做改變嗎？”
科幻大片《降臨》的女主，因研究外星人—七肢桶的語言而能預知未來。但即便能一覽自己的人生，她依然“選擇接受，選擇去擁抱其中每個瞬間”。像章魚長滿觸角的七肢桶，擁有同時並舉的意識模式，它們能同時感知所有事件。而人類與外星人的共處，也並非是對抗的“零和博弈”（下棋是“零和博弈”，不是你輸就是我贏）。習慣於線性思維的人類，不妨像七枝桶一樣，嘗試伸出自己的觸角，去多維感知。
《降臨》電影截圖，圖片來自網路
在浦東美術館的二樓，一隻巨型的藍紫色充氣章魚攀附於“曹斐-潮汐宙合”的展覽海報上，膨脹的觸角黏附於展墻並蔓延到地面。隨即進入展廳入口，左右兩扇相同的倣若太空艙式的鐵門讓觀眾不知該去向何處。任意推開一道，進入一個錯置的時空，在過去、現在、未來，真實與虛擬間錯亂。
“曹斐：潮汐宙合”開幕現場，浦東美術館，2024
誤入網路虛擬的元宇宙、中俄邊境滿洲裏的巨型套娃遊樂園、20世紀60年代新中國工業化進程中的電影院、工廠流水線上重復勞作的工人在車間演繹“我的未來不是夢”.......是新中國城市發展進程的場景穿越，亦是曹斐摻雜美學演繹的社會學紀錄片。
“曹斐：潮汐宙合”展覽現場，浦東美術館，2024，攝影：夏木
藝術家曹斐並未以作品的時間順序作以線性式的展覽脈絡安排，或者劃分主題陳列，而是著重于空間設計，作品成為“布景”的素材。雖為個展，她卻將自己作為藝術家的作者痕跡打散，著重製造觀眾的體驗感和探索式的發現，相比于藝術家的個人中期回顧展，更像是一個幕後導演精心編排了一部跨越時空的“科幻大片”。
“曹斐：潮汐宙合”展覽現場，浦東美術館，2024，攝影：夏木
正如展覽的主題—“潮汐宙合”，意指一種不斷自我完善與更新的體系，暗合了曹斐創作中的精神氣質，一種開放、包容且持續演進的世界觀。“曹斐：潮汐宙合”于2024年6月22日至11月17日在浦東美術館展出，該展是浦東美術館開館以來首個女性藝術家個展及首個影像與媒體藝術大展。此次展覽呈現了曹斐跨越近30年的藝術實踐，展覽中有7件作品為全球首次展出，13件/組作品為國內首次亮相。此次展覽是藝術家曹斐首次在上海舉辦的大型中期回顧展，也是世界範圍內舉辦的規模最大的曹斐個展之一。
“曹斐：潮汐宙合”展覽現場，浦東美術館，2024，攝影：夏木
時代潮流中成長起來的藝術家曹斐
曹斐是當下最受國際關注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之一，也是首位在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舉辦個展的中國藝術家。
1978年，出生於廣州藝術之家的曹斐，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加速而來的城市化進程成長。作為這一時代發展的親歷者和見證者，她將時代的變遷作為創作表達的素材和背景，參考超現實主義並運用紀錄片拍攝手法，反映當代中國社會飛速發展的變化。探討在技術發展下，社會産業結構的轉型，由之人的生存狀態，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係的變化。
藝術家曹斐
曹斐通過從打口碟、VCD中自學到電影語言和影像表達。在本次展覽中，最早的作品有曹斐大學生期間創作的舞臺劇《校園狂想曲 2》（1995）。彼時正是廣州城市化進程最轟轟烈烈的時代，高漲的發展熱潮吸引了大量的外來勞工使這裡成為“世界工廠”。曹斐目睹著城市化激烈變遷的現場，因此她的早期作品呈現出強烈的衝擊、明快的節奏、以及各種錯位但又和諧的矛盾感。
激流勇進的社會發展與時代變遷
2006年，曹斐在其出生的珠三角地區，成為了一名西門子公司歐司朗製造廠的駐地藝術家。在工廠的六個月時間裏，她與車間工人共處,獲取一手資料，之後産生了作品《誰的烏托邦》。三段影像構成現實、夢想，真實與虛擬的對照、追問、沉思。車間工人在流水線上重復地協助機器安裝燈泡組件，工人在車間演繹著現實之外的“夢想”，工人們穿著“我的未來不是夢”的印字T恤，直面鏡頭。這並不是一部勵志片，儘管片中的“孔雀舞女孩”在之後通過努力重啟自己的人生。誰的烏托邦更像是一聲叩問。曹斐在作品中，將人作為時代發展進程中的關鍵要素。
曹斐《誰的烏托邦》2006 單頻錄影，5:4，彩色，有聲20分20秒 鳴謝：藝術家、維他命藝術空間 及 Sprüth Magers
2018年，時隔12年之後，曹斐創作了《亞洲一號》，作為對《誰的烏托邦》的回應。06年是中國的製造業蓬勃發展的時代，到18年中國的社會産業結構大幅轉型，從依靠工廠車間流水線的人工勞動力轉為自動化生産，進入智慧化、大數據時代。處在社會産業結構轉型之時，曹斐構建了一個滿懷狂想的工廠，場景設置在以京東為模型的大型全自動物流中心。超高效的機器運作，日復一日的重復作業麻木人心，兩個孤獨的員工産生內心的疏離，進而人與機器産生共鳴，發展成了兩個人與機器人的三角關係。
曹斐《亞洲一號》2018 單頻高清影像，2.35:1，彩色，有聲63分21秒 作品由紐約所羅門•R•古根海姆美術館為何鴻毅家族基金會中國藝術計劃委任創作 鳴謝：藝術家、維他命藝術空間 及 Sprüth Magers
展廳入口處還未完全完成的作品—《疾飛》，講述了一種新型的“農業未來主義”，智慧農業的發展將體力勞作更替為自動化設備、無人機播種。包括《11.11》在內的三部以製造業的工廠為背景的影片，以發展進程的線性順序，呈現人在不同的發展階段、生存環境中的狀態。
“曹斐：潮汐宙合”展覽現場，浦東美術館，2024，攝影：夏木
人類的觸角被更新的媒介延伸
“現在這個世界如同一面不斷響起的部落鼓，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從那裏得到訊息。”——馬歇爾•麥克盧漢
麥克盧漢提出“媒介即訊息”的觀點，同時他認為媒介是人體的延伸。媒介的變革就像是一次次社會革命，每一次新的媒介技術的出現，都會帶來人類感知和認識世界的全新方式。
我們當下所處的電子時代，就像曹斐在《亞洲一號》中所使用的章魚的形象，我們的觸角被各種更新的媒介延伸而得以“四通八達”。曹斐將媒介的變革與社會的變遷和人的狀態發生的變化相糅合。
曹斐《亞洲一號》2018 單頻高清影像，2.35:1，彩色，有聲63分21秒 作品由紐約所羅門•R•古根海姆美術館為何鴻毅家族基金會中國藝術計劃委任創作 鳴謝：藝術家、維他命藝術空間 及 Sprüth Magers
《人民城寨》是《第二人生：中國•翠西》“中國製造”版的城市想像。在“第二人生”的虛擬世界中，用戶可以借數字化身自由探索世界。第二部作品《人民城寨》，藝術家作以反思“第二人生”的虛擬城市景觀如何為了契合西方審美而被設計出來，由此著手設計了一個反映中國建築和城市發展狀況的“山寨”版。用戶可以以數字化的形式進行訪問，這裡的用戶跨越國界、身份的限制，過著第二人生。《多托邦》對《人民城寨》項目裏的數字世界構建作出回應與更新。一座漂浮在失重的水域維度的大都市，時間的概念在這裡消失。
曹斐 《多托邦》第一期 2022 三維渲染數字影像，16:9，彩色，有聲 2分40秒 音樂：馬海平 作品由元邦委託創作 鳴謝：藝術家、維他命藝術空間 及 Sprüth Magers
曹斐擅于使用媒介和環境，她將人類所處的現實環境和她所製造的虛擬環境交織、加工，同時環境也成為她表達的媒介。她將舞臺劇的形式納入到作品中。在《套娃宇宙》等多部影片中，身著藍紫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像是從未來世界穿越而來，他們和影片中的時代環境格格不入，似是不同時空的影像拼貼。當你在螢幕前凝視，就要誤入現實時，他們的出現提醒你：這只是一場表演。
曹斐《套娃宇宙》2022 雙頻高清影像，16:4.5，彩色，有聲37分38秒 作品由莫斯科車庫當代藝術中心委任 鳴謝：藝術家、維他命藝術空間及 Sprüth Magers
曹斐以並不沉重的方式，勾勒出時代變遷中的人類圖景。她是親歷者，但同時她又更像一個導演，以廣角式的鏡頭，宏觀的視野觀察、記錄、描繪、演繹、虛構。現實的、虛擬的，過去的、當下的、未來的，已然發生和想像中可能發生的交織在一起，亦真亦幻。
如果你已經能一覽自己的人生，從始到終，你會想做改變嗎？《降臨》的男主説，“我會想多表達自己”。那麼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