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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美術館的聲音之旅:走進“藝席之地”,聆聽“妙趣橫聲”

西岸美術館的聲音之旅:走進“藝席之地”,聆聽“妙趣橫聲”

時間: 2024-07-16 14:30:14 | 來源: 藝術中國

文_張渤婉

西岸美術館攜手蓬皮杜中心聯合呈現的本年度特展——《清醒夢境:聲音的旅程》已于2024年4月26日開幕。此展覽將目光投向國際前沿的聲音藝術領域,匯聚了接近30件/組極具影響力的新媒體藝術作品。本次展覽通過聲音藝術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和當下充滿活力的實驗性創作,旨在深入探討聲音這一尚未為大眾廣泛認知的媒介,以及聲音如何成為激發藝術創新的動力。展覽將通過覆蓋西岸美術館內外的聲音裝置,為觀眾帶來一場別開生面的、深層次的意識體驗之旅,讓人們在聲音的引導下,開啟一場前所未有的感知探索。

聲音:一首柔軟的詩

聲音有著與生俱來的詩性。音律的連續性賦予了它詩歌一般的流動性。與圖像藝術不同,流動化的詩性使得它更柔軟,更容易與觀眾産生情感共鳴。

詩歌可以讓人産生關於聲音的遐想,:白居易《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以文字記敘了弦樂器在演奏者高超的技藝下所形成的節奏對比的形象聯想;智利詩人聶魯達《我喜歡你是寂靜的》用“發出如同鴿子悲鳴般聲音的蝴蝶”來形容遠處愛慕者的哀嘆之情。詩歌借由讀者遐想進一步演化為視覺圖像和情緒表達。同樣的,聲音也能讓人展開詩性的暢想,産生以詩化的語言描述感受的衝動——語文課本中曾出現過的文章《口技》,以海量的聲音活動描述貫穿敘事過程,多重意象的疊加如詩般流暢自然,作者林嗣環巧用了聲音的角度完成了從畫面觀察到擲地有聲的文字記錄的轉化。當讀者閱讀文字,聲音和畫面也一併躍然紙面。

王長存,瀑布,2013年,6個CRT電視螢幕、電視靜態噪音、瀑布聲,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張渤婉

“中國聲音小組”成員王長存的實驗性聲音作品基於他的聽覺調查和實地錄音。本次展出的作品《瀑布》來自於藝術家在田野調查中偶然獲得的神秘聲音,稍晚些,藝術家發現,這段聲音和持續播放沒有信號的七台陰極射線管螢幕呈現出的“雪花”屏伴隨條紋干擾的畫面意外相稱。視覺和聽覺像是兩條不相干的河流,在藝術家觀念的引導下涌向彼此,敏銳地切入到對方似乎暗示過卻不指明的方向上。從瀑布,到電視“雪花”屏,意象的組合如詩般出乎意料,攜帶著文學性的美感。

埃德蒙·庫肖,米歇爾·佈雷特,蒲公英,2006年,互動裝置,定制軟體、視頻投影、麥克風,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張渤婉

阿爾及利亞藝術家埃德蒙·庫肖和法國藝術家米歇爾·佈雷特帶來互動裝置作品《蒲公英》。若干朵虛擬的蒲公英在觀眾對面隨風輕微晃動,當觀眾對著採集氣流的麥克風呼出氣流,蒲公英將根據系統捕捉到的數據信號,相對應地漂浮四散。隨機但準確的電子反饋平添了參與的趣味。正如庫肖所説:“圖像的生命也許取決於一次呼吸。但是在這一息之中,它也汲取了力量,能在別處以不同的方式重生,最終不僅僅以一幅圖像的形式而存在。“

詩歌與聲音藝術共用相類似的調用審美官能的藝術欣賞體驗,所以説,聲音的詩性存在於音律與文學的雙重轉化之中。

聲音解碼,千人千面;聲音解構,五花八門

聲音留給大腦豐沛的演繹空間,這是藝術欣賞過程中最妙不可言的部分。如果説文學是通過文字的閱讀在腦海中生成形象化的視覺印象,從而完成欣賞的過程,那麼聲音藝術的“閱讀”,則需要調用因為少有運用而更稚嫩的部分。聲音藝術作品從觀眾的聽覺出發,基於不同的畫面儲備和情感積澱,在特定的欣賞語境下,走向不確定的、因人而異的結局。藝術欣賞中,這樣的不確定性最為迷人。

聲音藝術的完成依託于觀眾的“解碼”力,是因人而異、千人千面的;相類似的,如何解構具有連續性特徵的聲音,巧妙地將聲音切割成恰到好處的片段,並進一步處理為組合生成新聲音的原材料,是每個聲音藝術家的必須面對的課題。如果説解碼是聲音藝術懇請觀眾完成的任務,那麼解構便是藝術家主動承擔的前置動作。

奧利弗·比爾,《重生1(白雪公主)》,2014年,16mm膠片,數字化,時長:2分57秒,由蓬皮杜館友協會贈予,用於當代藝術項目,2014年蓬皮杜中心,巴黎法國國家現代藝術博物館-工業設計中心,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張渤婉

藝術家奧利弗·比爾的《重生1(白雪公主)》選取了沃爾特·迪斯尼第一部動畫片《白雪公主》(1937年)中白雪公主製作餡餅的片段,她哼唱著“有一天我的王子會到來”,對未來充滿期待,而在這時,喬裝成老婦人的惡毒皇后出現在窗前。比爾將這一段內容中的每一個畫面都截取出來,並除掉畫面的顏色,將畫面印刷品交給一所小學的小朋友們,請他們自由塗色。而後,比爾又以十幾種語言對原曲進行了改編,並最終將重新生成的畫面和聲音結合,製作成我們在作品中看到的影像片段。由孩子們對逐幀的片段進行塗色,這是對畫面的解構;再用多種語言改編原聲音樂,這是對聲音的解構。當解構的畫面疊加解構的聲音,便呈現出一段如魔術般的畫面,讓人覺得歡快愉悅,卻也免不了察覺到對邪惡的隱憂,頗具衝突的戲劇效果油然而生。

霍莉·赫恩登,馬特·德萊赫斯特,《我在這兒》,由人工智慧生成的數字錄影,16:9彩色,有聲,時長:5分35秒,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張渤婉

無獨有偶,藝術家霍莉·赫恩登和馬特·德萊赫斯特由人工智慧生成的數字影像《我在這兒》也完成了相類似的影像解構過程。2022年,赫恩登在生下孩子林克後陷入了連續一週的昏迷,德萊赫斯特將赫恩登在醫院期間從昏迷至甦醒後錄製了下來,再通過驅動型 AI圖像生成器,根據訓練模型合成新的圖像,並在生成新的影像後借由AI完成音頻創作的部分。藝術家搭檔以原始影像為材料,用文本作為加工方式,借人工智慧為合作夥伴,在解構後,依次序重構了一個比真實更趨近真相的畫面。他們重演了未被如實記錄的夢境,也在技術介入後消解了一部分的悲慘的個人情緒和赤誠的母愛。

解構是聲音藝術家處理初級原材料的方式,而解碼則是觀眾理解藝術品的淺淺咀嚼。如同矛和盾,弓和箭,在聲音藝術的兩端巧妙地對峙。

沉默作為一種聲音表達

沉默也是聲音表達的一種選擇。基於聽覺經驗産生的聯想,對視覺捕捉到的畫面産生判斷,進而展開頭腦中對於聲音效果的演繹,與事實上的靜默産生矛盾衝突,不失為一種觀眾希望在觀展過程中獲得的特別體驗。一方面,要求觀眾有一定來自於生活經驗的內在畫面儲備,另一方面,需要觀眾有動用情感參與觀賞,也就是主動共情的主觀意識。

楊嘉輝,2018年,消音狀況#22:消音的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影像裝置,數字錄影、12聲道裝置和12個粉末涂層揚聲器,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張渤婉

來自中國香港的楊嘉輝常以互動表演和聲音裝置現場、影像、動畫和3D列印作品為藝術實踐的表達形式,擁有古典音樂作曲的博士學位的他以現代主義作曲家約翰·凱奇標誌性的無聲表演《4'33”》為靈感,試圖在削弱了樂器的演奏場域中探索“世界的聲音”的奧妙。楊嘉輝《消音狀況#22:消音的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是一個結合了數字錄影、12聲道裝置和12個粉末涂層揚聲器的綜合作品。楊嘉輝作為音樂指揮在現場指示來自科隆的交響樂團 (Flora Sinfonie Orchester)使用靜音樂器演奏。隨著樂器聲音的隱去,表演者動作的聲音更清楚地浮現出來:翻動樂譜紙張的沙沙聲,手指彈奏琴鍵的噠噠聲,琴弓摩擦琴弦的滋滋聲,甚至呼吸聲,腳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樂器演奏聲音的消逝仿佛塗抹掉了原有交響樂團中不同樂器之間的地位關係,生成了一種全新的角色平衡。《柴可夫斯基第五交響曲》作為曾被演奏次數最多的交響樂,像幻象一樣存在於演奏廳的上空,更妙的是,12個揚聲器和聲道裝置在地面上平均擺放,觀眾可以在其間的空白區域踱步,每次位置的變換,都會獲得全新的對聲音的覺察,觀眾可根據個人喜好調整聆聽“雜音”的位置。

把沉默當做聲音表達的一種選擇,是聲音藝術家對個人和觀眾的一次挑戰。“無聲卻勝有聲”,于神秘的靜謐中體會聲音的美。

聲音積木的堆疊

聲音宛若半透明的畫片,天然具有可以疊加的特質。單聲道,雙聲道,甚至多聲道的聲音在交疊之後,彼此産生覆蓋、加強、抵消、裝飾、戲劇化等變化效果,從而呈現出新的表現力。對於聲音藝術而言,新的組合方式視同於創造了新的作品,因此説,可疊加性是聲音藝術區別於繪畫藝術的顯著特點。藝術家通過推敲聲音之間的互文或互斥關係,堆積木般地累加音頻的數量,從而達成一套新的表達意境。

伊曼紐爾·拉加裏格,《清醒夢境》,2006年,聲音裝置,21個藍色熒光燈條、8根水晶音箱線柱,110個揚聲器、12個AIFF格式音頻文件、法語版,時長:6分20秒,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Alessandro Wang

本次展覽的同名作品《清醒夢境》來自法國藝術家伊曼紐爾 ·拉加裏格,這組聲音裝置由21個藍色熒光燈條、8根水晶音箱線柱、110個揚聲器構成,是藝術家設計的空間裏的聲音迷宮,試圖由聲音引導一次旅程。藝術家邀請男女業餘歌手哼唱了他們的心愛旋律,並將揚聲器隨發光藤蔓佈置在空間的各個位置,融入在燈光製造的電子景象之中。當觀眾穿梭于鈷藍色的熒光迷宮當中時,聲音從遠近不同的地方傳入耳朵,每挪動一步,合唱的效果便隨之變化。拉加裏格借助哼唱旋律,以揚聲器為工具,以燈光藤蔓為景觀,重現了藝術家對於清醒與夢境的思索成果。如同藝術家本人所説:“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記得夢的內容,所以我只能在清醒的時候做夢。想像這個悖論讓我對想法和聲音的失控産生了興趣”。

莫莉·索達,《我的歌聲:蕾哈娜<留下>》,2018年,數字錄影,16:9彩色,有聲,時長:4分28秒,展覽現場,西岸美術館,攝影:張渤婉

與之有著微妙差異的莫莉·索達《我的歌聲:蕾哈娜<留下>》則選擇了一段固定的旋律作為演唱對象,通過流行音樂愛好者們面對臥室中的攝像頭翻唱這首指定的歌曲,來討論“數字原住民”社會生活與私人生活的界限。索達將演唱者的肖像大量地拼接在一起,形式上仿佛馬賽克般模糊不清,實際上每位參與者投入演唱的面部表情卻又清晰可見。這樣的疊加,也體現了數字生活中以個體參與為模組進而生成整個産業的現狀。

聲音的美,在於和諧。古希臘時期哲學家和數學家畢達哥拉斯的和諧論認為,“數“是世界的本源,他用數字比例判定音樂的和諧程度,並從無限的宇宙中抽象出音律之美的判斷標準。畢達哥拉斯把和諧當做聲音美學的至高守則。無論聲音如何流動、盪漾,和諧作為感受,是主觀上去評價是否美,是否喜歡它,欣賞它的最終準繩。

聲音中包含了各式各樣的色彩,像一道匯聚了七彩的光的白色,不同的聆聽者在其中捕捉了不同的部分,也就獲得了不同的色彩。所以説,聲音藝術的魅力,也在於它千人千面的觀賞體驗。聽覺不是其他四種感覺的附屬品,聲音足以獨立成為我們體會世界的入口。

五感是上天賦予的禮物,耳朵是五感中最有潛力加以運用從而獲得嶄新體驗的部位。遺憾的是,我們卻罕有以美感的態度仔細審度聽覺感受到的萬事萬物。我們為盛開的牡丹月季的樣貌著迷,沉醉於嗅到的花香,卻忽略了風吹過花朵沙沙作響的聲音。池塘中的錦鯉在荷葉間游來游去,站在岸邊的人只見到晶瑩透亮的水面和紅白相間的魚的花紋,卻沒留意傾聽荷葉上的水滴匯入池塘的滴答聲和魚觸碰到葉子發出的短促的聲音。體育競賽時,運動員的速度與力量之美讓人目不轉睛,而發令槍喚起的緊張,觀眾吶喊聲帶來的振奮,球落地的聲音導向的結果資訊,又何嘗不是聽覺賦予我們的體驗。這些聲音在不經意間幫助了我們建構了整體的美感。因此説,用美感的角度去重新感受聽覺,也許會見到一塊從未踏足的美麗新世界拔地而起。

西岸美術館的聲音之旅:走進“藝席之地”,聆聽“妙趣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