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説亞歷山大·考爾德的作品打破固守的空間準則，從而賦予了雕塑動態的美感，那麼阿莉恰·克瓦德（Alicja Kwade）則重新以簡約且概念化的金屬線條將碩大的大理石球懸置空中，再現了現代社會隱秘且脆弱的一面。

藝術家阿莉恰·克瓦德（Alicja Kwade）

這位來自柏林的女性藝術家，將“時間”、“空間”以及與之相關的一切抽象而遙遠的概念，變得觸手可及。克瓦德的創作形式橫跨雕塑、裝置、影像和攝影等多種媒介，以她對物理學、哲學和宇宙學的深刻理解，結合對日常物品與天然材料的重新解構，不僅質疑了人們對時間和空間傳統認知的局限性，更以獨特的藝術語言將這些宏大的主題轉化為一種具體的、可以感知和體驗的美學形式。

作品《LinienLand》

克瓦德的藝術生涯是一場關於存在、時間和物質本質的探索之旅，始於1979年的波蘭工業重鎮Katowice。在這個充滿煙囪和機器轟鳴的城市中，藝術與自然似乎是兩個平行世界，但正是這樣的對比，孕育了克瓦德對世界深刻而獨特的觀察視角。克瓦德的父親是藝術史學者兼修復師，母親則是斯拉伕語言學的文化學者，這種藝術浸潤的家庭環境為她後來的藝術創作打下了堅實基礎。

八歲那年她隨著家庭搬遷到西德，開啟了跨文化的生活經歷，這極大地拓寬了她的視野，深化了對身份、存在及物質世界的理解，並激發了她融合西方現代藝術理念的探索。後來，她選擇了柏林藝術大學（Universität der Künste Berlin）的雕塑專業，並於英國切爾西藝術與設計學院（Chelsea College of Arts）進一步深造。

在這個過程中，克瓦德與德國當代藝術家Gregor Hildebrandt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和專業聯繫。這段亦師亦友的關係為她提供了批判性思考和內省的空間，最終錘鍊出克瓦德獨樹一幟的藝術語言和創作路徑。

克瓦德的工作室

關於過往的藝術經歷，克瓦德分享道：“我不知道是什麼在塑造我，但可以肯定，總有某些東西在影響我。對我來説，這種影響每天都在重塑。一個人對於他欽佩事物的看法是不斷變化的。過去的印象，用現在的語言來描述總是不夠準確。”

對克瓦德而言，科學、藝術和哲學等領域的交叉甚至融合，為她的創作提供了近乎無限的靈感。她試圖通過藝術來探索和解釋自然界的運作機制，如宇宙的無限擴展、時間的相對性以及物質的本質。這種探索不僅局限于科學理論的應用，更像是一場啟發思考的哲學對話，她巧妙地將抽象的概念具象化，讓觀眾能夠直觀地體驗和感受。

作品《Big Be-hide》

在個展《Silent Matter》中，克瓦德就利用哲學和自然現象來探索人類狀況。她借助思維實驗這一科學和哲學中常用的工具，探討難以解釋或幾乎不可能解釋的概念和現象。展出的系列作品覆蓋了從宇宙無邊無際的擴展到極微小的亞原子領域。通過對歷史上重要的黑曜石的癡迷，克瓦德利用這種具有反光性質的火山岩石，與檯燈相結合，營造出被太空黑洞包圍的星體光輝圖景。她試圖將柏拉圖的“洞穴寓言”和量子物理學的觀念具象化，通過物理形態的實驗來激發討論並質疑人們理解甚至控制現實的能力邊界，從而在一種超越日常感知的寧靜和深邃體驗中，獲得對宇宙根本法則的思考與啟發。

《Silent Matter》展覽現場

談及融合了自然科學、哲學與文化的創作視角，克瓦德説道：“我並沒有真正區分哲學和科學問題；在我看來，這都是同一個的故事。如果你不斷地對身邊事物進行質疑，你自然而然會涉及到哲學、宗教和科學。如果你持續地追求問題的答案，你也會發掘化學、數學以及其他哲學的方向。我只是對解決問題的不同方法感興趣，這種普遍性的思維方式激發了我創作的靈感。”

在克瓦德看來，藝術創作並非孤立的存在，而是需要與觀眾産生互動的過程。她通過作品激發觀眾的感知力和想像力，引導他們從不同的角度重新認識和思考周圍的世界。她相信，藝術有能力改變人們的認知框架，通過對日常事物的重新解讀，挑戰觀眾對現實的固有理解。

克瓦德創作中的作品

2019年，克瓦德受邀為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屋頂花園設計年度裝置，創作了備受矚目的《ParaPivot》。該作品由幾何形狀的黑色鋼框架構成，框架之間懸挂著幾個巨大的岩石球體。作品整體形似一個微縮的太陽系，球體在框架中自由懸浮，與曼哈頓的天際線交相輝映。借此作品，克瓦德探討了重力、物質的狀態轉換以及人類在宇宙中的渺小存在，讓觀眾在漫步中體驗到時間和空間的相對性和多維度。

作品《ParaPivot I》

顯然，相較于架上創作，雕塑所能承載的公共藝術屬性更能讓克瓦德在創作表達上得心應手：“在公共區域創作的作品通常更為複雜，（我）不僅需要考慮更多的因素，而且使用的材料也牽扯更多的內容。因此，在形式上我會相對受限，也會影響到內容展現。儘管如此，這種努力仍然是值得的，哪怕僅僅是因為它能觸及更廣泛的觀眾群體。雖然這些觀眾可能只是路過，然而公共藝術所帶來的社區影響依然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在最理想的情況下，作品可以讓人們與藝術産生跨越一切隔閡的認同與共鳴。”

數十年的藝術生涯中，克瓦德的足跡遍及全球。她的作品不僅在世界各大美術館展出，引發了廣泛討論與關注的同時，還積極參與如威尼斯雙年展和沙烏地阿拉伯的“Desert X AlUla”項目等重磅展覽，並被包括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洛杉磯藝術博物館等眾多重要的公共機構收藏。

藝術家阿莉恰·克瓦德（Alicja Kwade）

這位以沉迷于探索“存在”本身的藝術家，憑藉著對時間、空間和物質的獨到理解，開闢了一扇窺見世界無限可能的窗口。正如克瓦德所言：“我試圖去尋找對我而言的現實是什麼，以及對我們所有人而言的現實是什麼。”或許正是這種對於探索本真的不懈追求，讓克瓦德的作品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成為了連接過去與未來，大眾與現實的藝術橋梁。 

撰文：王卓然，圖源：Pace gallery, 303 gallery 以及藝術家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