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幻——王仁華中國畫作品展”展覽現場
2023年12月23日下午,中國美術館一層大廳內人頭攢動,由國家一級演員 、中國戲劇梅花獎獲得者汪育殊帶來的一曲的徽劇《梨園芬芳》和新編劇《徽班進京》片段悠揚婉轉,拉開了一個展覽的序幕,“亦真亦幻——王仁華中國畫作品展”開幕式在這裡舉行。
“亦真亦幻——王仁華中國畫作品展”開幕式現場
作為中國傳統藝術的瑰寶,戲曲以豐富而獨特的演繹方式,持續散發著歷久彌新的文化魅力,同時,它也是王仁華藝術創作的靈感源泉與重要主題。
觀眾觀看王仁華中國畫作品
據了解,這次畫展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安徽省第一位女性畫家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一 場進京大展。本次展覽由中國美術家協會美術理論委員會主任尚輝擔任學術策展人。展覽位於中國美術館一層3、5號展廳,共展出王仁華工筆人物畫作品60余件,展現了王仁華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在工筆人物畫方面30餘年的辛勤探索中所建構的戲曲人物、民國女性與多元時空並置的民族文化藝術世界。
“亦真亦幻——王仁華中國畫作品展”作品展現場
其作品,我們不僅看到了她內心的獨白,更感受到一種質樸純粹的人間大愛,以及對於文化、歷史的獨特理解,這種真摯的情感與深刻的人生體悟透過水墨語言的渲染,營造出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的意象空間。
藝術家王仁華在開幕式上致辭
王仁華説:“我願真誠地表達我生命裏汪洋恣肆的美,半真實、半虛無;半工筆、 半寫意;半水墨、半色彩;半思古、半尋新。”這是王仁華生命的一種姿態,是她自由舞動的靈魂,是半生活與半夢境的幻影。完美展現了王仁華內心的多面體,她的藝術也在這半真半虛中綻放,心靈在“亦真亦幻”中舞蹈。
在展覽期間,藝術中國對王仁華進行了專訪。通過訪談讓我們更好地了解她的藝術歷程,走進她的內心世界。
藝術中國:您繪畫的題材有重要的戲曲題材,您説過: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在72歲時,您的首次正式個展在中國美術館舉行,內心感受是怎樣的?
王仁華: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有現實中的酸、甜、苦、辣;又有臺前的美麗風光;如人生之舞臺,冷暖自知!關於這次在中國美術館這樣最高的殿堂,展出我的作品,我是恐恐惶惶,我真的還沒有想太多,只是各種促進展覽的因素都匯集過來了,馬上要展覽了。就是這樣一個感覺,我自己內心倒是沒有這麼大的一個策劃。我內心激動也害怕,因為我平常喜歡一個人獨處的狀態,所以我就使勁地跟他們説,不要太過分,要謙卑。
尋風拾遺 200X150cm 紙本水墨 1994年
藝術中國:在中央美院進修對您産生了怎樣的影響?
王仁華:當時是在中國畫係,一年的時間,花卉、山水、人物都有。胡明哲老師剛從日本回來,一下把我帶進了一個從世界觀重新認識藝術的新見解之中。當時還有劉金貴、田黎明等老師,都對我影響特別大。我飯也不吃,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買書,買了6箱寄回去。進修之後,才覺得我前面那一段業餘。等我1998年回到合肥,整個一年都不會畫畫了。因為在北京的時候,我們看的、學的和過去是不是一回事,一下就不知道該怎麼畫了。到1999年,突然一下開竅了。我開始去畫舞臺上的戲曲,但不是畫這些已經穿好服裝的表演,我覺得要畫它背後的東西,畫內心,畫世界、畫眾生。
似水似風似雲 174X93cm 紙本水墨 2005年
在我的藝術生涯裏,我喜歡把一個個故事畫進來,希望能有讓觀者産生共鳴的東西。人在世上來來往往,見過的,聽過的,都化為萬物的情感。我們有共同的心意——追尋著獨屬於自己生命花園的恩典和感動。2005年,我的《似水似風似雲》在南京獲得了全國金獎。但當時這幅作品受到了一些爭議。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很多人還不太了解這張畫要表達什麼。其實我自己進入這個狀態連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特別後悔,我那時要是更明白一點,我就不要停下來,要繼續畫,我會畫很多很好的畫。
“水、風、雲”雖是輕柔的,但其內在力量不容忽視,往往細微的事物隱匿著大境界。畫中時尚女子托腮凝視,一抹純白粉飾的臉上寫滿各種角色的人生,冷艷的眼神裏充滿複雜的情緒,那是輕蔑,是冷漠,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愚鈍”。女子赤裸的雙腳是擺脫束縛向自由宣告,一隻紅色老木桌收藏了多少古老的傳説。或許,戴白色面具的女子,是無數女子的縮影,是女性時代的覺醒,是對真相的質疑、人性的拷問。
美眉 201.5×172cm 紙本水墨 2004年
藝術中國:您畫戲曲,畫的不是表面的形式,而是背後的精神。
王仁華:我喜歡畫精神,我在畫的時候,能把那種讓我激動的東西收拾出來。我喜歡很調皮的這種樣子,比如這張《似水似風似雲》,底下的腳我會把它翻過來,因為我體驗過這種狀態。但是我也特別注意中國文化元素的表達,像“提線木偶”等。在《美眉》這張畫裏有一個黑人,我讓她戴一個鳳冠。這是我1997年在央美進修的時候,我們在中國京劇團旁的一個地方,那天我們下課了去吃飯,有一個黑人女孩抱著一個鳳冠,估計是來學戲的,正在往樓上面跑。我一看,好美!能畫一張畫,後來我就把它畫在參加第十屆全國美展作品的中間了。
當時其實很多地方都不唱戲了,戲團都收攤了,但是我覺得應該引起年輕人熱愛中國文化的潮流,包括外國人也參與,我就把黑人也畫上了,其實就是一瞬間的意念。最前面的背影,編著長辮子的是我自己。我坐在椅子上舉著一個盤子,讓別人給我拍張照片,把我自己也畫進去了。我非常喜愛中國的傳統文化,我看到現代年輕人和國際友人也在學習中國的戲曲,我感到非常開心,我想用手中畫筆傳播傳統文化。
紅顏 48×35cm 紙本水墨 2008年
藝術中國:您學習戲曲的經歷是怎樣的?
王仁華:我可能天生對繪畫、歌唱有特別的敏感,我喜歡安靜,喜歡享受孤獨中的自己,有一次我和我二個朋友結伴去安徽省京劇團,拜了一個師傅,10 元一小時,教我們唱戲。我們唱得很好,把嗓音都練出來了,已經特別有共鳴了。後來在央美進修,中午休息的時候,有的人不回寢室,還在教室畫畫,我坐在最後,畫著畫著就唱起來了。同學們也不回頭看,還以為是教室外面的廣播喇叭在唱。
藝術中國:您自己會唱戲,這對於您畫戲劇題材有怎樣的幫助?
王仁華:有,聲音從丹田發力,從頭腔出來,如果要唱老生的話,頭都會發抖,很有意思。像眼神等都是配套的,隨便畫畫是不行的,那是沒有生命的。
藝術中國:您在畫面裏喜歡有燈光嗎,在油燈火焰上有一根連綿不絕的線,這是為什麼?
王仁華:表面上是因為我見過是這樣,小時候我們還有用過煤油燈。夏天晚上帳子裏面有幾個蚊子,我得把煤油燈點著,拿進到帳子裏面去,把燈罩上口對著蚊子,它就下來掉到火裏去了。要是它沒有燈光,給它擰大的時候,會冒很長的煙。但是我畫煙還是為了這畫內心的一種靈魂。
但是我畫煙還是為了這畫內心的一種靈魂,我喜歡黑暗之中燈火,是光,是真光!它照亮我們的內心,讓我們內心安定,不在迷茫。
徽班進京 364x408cm 紙本水墨 2013年
藝術中國:您的很多作品都用了“撞墨”,有一種滄桑和感傷,您是怎樣開始用這種技法的?
王仁華:確實我是第一個在中國畫當中有意地、成系列地去運用“撞墨”的。我記得我買很多老師的工筆畫冊的時候,因為我曾經都是自學,發現老師那麼嚴謹,特別是人物身上那麼多花紋圖案,我就不知道該怎麼畫了。後來我突然在民國時期花鳥畫大家陳之佛的作品裏,發現他在畫梅花或者畫桃花的樹榦時,在兩條線的中間,用了撞色和撞墨,但是衝的很小。我想我這麼大的衣服,如果能這樣撞一下,就省得去畫很多很細的東西。後來我就慢慢地去嘗試,一開始撞在椅子、桌面上,後來慢慢走向衣服。撞墨是特別需要技巧的,我會去思考怎樣撞才好看?比如《徽班進京》裏兩個人物,撞得很漂亮。上面一些我可以撞的黑一點,留一些結構的線,越到下面,空曠的地方就越多,水用的越多,撞的花就越大。從上到下整個有一個很完整的設計。撞墨,本身很有歷史感,中國的墨是很奇妙的,好像自己在説話。通過這種大面積的水衝墨塊形成畫面主視覺,而以水撞墨的即興隨意、墨與水幻化的不確定性,也顯現出所獨有的快意與灑脫。
異彩紛呈 221×147cm 紙本水墨 2019年
藝術中國:從1999年開始創作戲曲題材,您將戲曲與生活結合的越來越自如,這其中您有怎樣的體會?
王仁華:其實我很多的想法,戲曲和生活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聯繫起來。曾經有一部電視劇叫《青衣》,我看了好多遍,我把光碟都買回來了。徐帆在裏面演女主角,她本來就是京劇演員。你看她在家裏面剁菜剁肉的時候,她不只是在剁菜,嘴裏面是在唱的,跟著京劇主機板的起伏,你能看到京劇演員在生活其實每一幀都是一幅畫,很有意思,但注意的人很少。這些戲曲演員,包括過去舊社會當中,草臺班子中的生活,還有現代京劇團也是這樣,他們的生活狀態很有意思,是能畫畫的。比如徐帆在電影裏提一個水壺去裝水的時候,她走路都是走花旦的腳步,都是畫。
2019年第八屆北京國際雙年展邀請我參加,那一屆主題是“多彩世界與共同命運”,我希望展示世界文化的友好交流和融洽互鑒。我就想到了芭蕾舞,因為它是發源於俄羅斯的,也在西方也特別的流行,同時我們中國也有自己的芭蕾舞,這就是一種交流互鑒。然後我把漢袍一下展現出來,橫亙在畫面的正上方,底下就是西方的芭蕾和中國各種戲曲形式。我從骨子裏,還是希望通過國際舞臺弘揚中國文化。
窺探 136X33cm 紙本水墨 2013年
藝術中國:您為什麼特別注重表現中國文化?是從視覺考慮還是一種情感的考慮?
王仁華:我雖然在畫畫,但是我對中國傳統一直都在關注。新聞説哪有新的考古發現,我都對這些東西特別喜歡看,特別仔細。了解的更多,畫起來才有內容。古代真實的文化,不能搞歪。中國畫是意象,是畫靈魂。我們也希望把從西方學習的東西,融入到中國文化的表現中來。
藝術中國:您現在每天還唱戲畫畫嗎?
王仁華:我現在還是看書比較多,我還是喜歡看看書,包括好多帖子。我喜歡存起來藏很多東西,然後去思考。我洗帶著沿著我原有對於繪畫的很多都已經結晶了的一些東西,能夠被新的發現來敲碎,然後再滲透,然後再繼續地往前走。
中國記憶 209×190cm 紙本水墨 2009年
藝術中國:這一次中國美術的美術館的展覽,您怎麼把它定位?是一個回顧展,還是説是一個段落的節點?
王仁華:面對第一次正式個展,我沒有想太多,只是各種促進展覽的因素都匯集過來了。我內心激動也害怕,因為我平常喜歡一個人獨處的狀態,所以我就一直跟他們説,不要太過分,要謙卑。
這應該是一個段落的節點,因為新的計劃其實我裏面已經有了。我覺得我還沒老,內心還很活躍,還有很多東西要畫。我明年會重新開始,應該會更加結合寫意性的東西。畫展之後我可能會多在生宣上去畫一些東西,我現在收藏了很多各個地方的社火面具。他們站在兩個高蹺上面表演,我感覺這有一種説不上來的神秘內美。我在思考把它放在什麼背景下,能産生一種意念和人對當下生活的感觸。如果放在城市裏面,他站在高蹺上,像樓一樣高,底下很多人,我覺得不過癮,而如果把他放在曠野,放在一個不是他應該呆的地方,就會産生很多念想和意識。
自畫像
藝術中國:回想到少年時還在下鄉,青年時也遠離藝術專業圈子,您的內心現在有什麼感慨?
王仁華:我真的是覺得我還是一個挺有福氣的人,小時候我很喜歡唱,會把兩個毛巾綁在手腕上,放下來當水袖,我在家裏面耍,但是後來慢慢就變成真的,最後就成了真畫畫的了,我覺得很奇妙。我很感恩,冥冥當中我變成這樣,不是我自己有多大本事,我可能運氣還挺好。正是那句話,“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採訪/撰文 許柏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