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現場
她的身體仿佛一個龐大的容器,不斷迸發著巨大的能量、絢爛的色彩和豐沛的情緒,她真實、自我,將繪畫變成聯結內在情感與外在世界的臍帶,正如她自己所言:“真相就在軀殼産生的情感裏”。
在追尋“身體意識”的人生軌跡中,她始終保持創新並拒絕重復,即使90歲高齡也不希望以“回顧”的姿態呈現作品,銳意變幻給予她自由的筆刷,她甚至曾叫自己“女版的畢加索”。
她就是——瑪麗亞·拉斯尼格。
Maria Lassnig in her studio, Vienna, early 2000s
2023年9月2日至2024年1月7日,奧地利畫家瑪麗亞·拉斯尼格(1919-2014)于中國的首個重要個展——“瑪麗亞·拉斯尼格:火星來客”在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與觀眾見面。展覽匯集拉斯尼格70余載藝術生涯各個時期的代表作品,以主題為線索,展現其基於開創性的自畫像及其稱之為“身體意識”的創作方法,著眼于身體帶給自身的感受,而非形體外貌的描繪。
瑪麗亞·拉斯尼格,《火星來客》,約1986–1999,布面油彩,100×85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攝影:霍裏特·奧斯特,2023。私人收藏,維也納。
緣何“火星來客”?策展顧問彼得·逸利介紹到,這一主題源於瑪麗亞·拉斯尼格的一幅同名作品,在她的創作中有很多關於外太空主題的探索,包括未來機器和外星人的形象,被藝術家通過一種非常幽默的方式呈現出來。早在1950年,拉斯尼格便開始用“科幻”的概念來描述自己繪畫中人類與機器混合的形象,她也曾將這些形象稱為“火星人”。其實畫作中的形象並不是真正的外星人,終其根源是拉斯尼格自己的形象——她將自己的身體置於想像中的外太空,孤立無助卻無拘無束,她在外星人的形象中找到了自己的共鳴——因為她常常覺得自己疏離于身體之外,有時也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所以,《火星來客》如同是一幅外星人的自畫像,或者也可以理解為外星人和人類觀察者同在一具身體裏,從位於遠方的某個星球向我們張望——她也許就是瑪麗亞·拉斯尼格本人。
開幕式現場
瑪麗亞·拉斯尼格,《兩種存在的方式(雙重自畫像)》,2000,布面油彩,100.3×124.7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圖片由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提供。
“兩種存在的方式”展廳現場
本次展覽分為四個板塊:“兩種存在的方式”“動物”“探究身體”和“自願的對象”。
在“兩種存在的方式”板塊,拉斯尼格聚焦雙人主題,將內心感受與外在的自我形象相結合,帶有內心情感映射的外化肖像打破了傳統人們對身體和人形的視覺認知方式。在她筆下,多重而分裂的自我反倒顯得更加真實。正如她在1940年代的筆記中所描述的:“兩種存在的方式:無畏地探索自然,但同時尋找超自然的元素(畢竟,超自然就在我心中)。”這種對二重性的思考始終貫穿于拉斯尼格的創作生涯,為她提供了看待自己與世界的多維視角,但她總能在繪畫中通過“能包含所有可能形態多樣性的偉大形式”將其描繪出來,從而為她在創作中看似一些對立的特質——外在與內在,自然與超自然,自我形象與親身經歷——尋求和解。
瑪麗亞·拉斯尼格動物系列水彩作品
展廳現場
探討人與動物形象的合成,是一個可以上溯至亞裏士多德時代的文化傳統與知識議題。在拉斯尼格展覽的“動物”板塊,無論是水彩還是油畫作品,藝術家都將鳥類、奶牛、黃蜂、母雞等動物形象大量併入繪畫之中。受法國哲學家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質疑人與動物邊界思考的影響,拉斯尼格在借助動物形態表達自我不同方面的同時,也在為受環境惡化威脅的生物發聲。
瑪麗亞·拉斯尼格,《迎難而上》,2003,布面油彩,145×200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圖片由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提供。
《迎難而上》重點展現了藝術家在繪畫中對動物形象的運用,畫面中的牛佔據了大面積尺幅,顏色顯眼而奪目,藝術家將自己的形象置於畫中,雙手緊握牛角形成一種制衡的姿態,人物顏色上也和純色的牛産生鮮明對比,觀者似乎能通過人物身上不同的色塊分佈感受到其內心和肌肉的動態變化,整個畫面充滿動勢和戲劇性。
瑪麗亞·拉斯尼格,《有頭腦的女士》,約1990–1999,布面油彩,125×100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圖片由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提供。
展廳現場
“探究身體”和“自願的對象”部分更具體的呈現了拉斯尼格關於“身體意識”的研究。在“探究身體”板塊中,從令人聯想到胚胎形態與細胞發育的作品名稱,到投射內在現實和X光透視的畫面,一种經驗性、分析性的身體探索主題貫穿了拉斯尼格的創作。晚年的拉斯尼格曾解釋在創作一件作品的過程中,“感受到”某些東西意味著什麼,它“不僅僅是’感覺到’,也不是被創造出來,而更像是在創作者體內被發現”。這些內在現象的體會和探索、感受和挖掘,流淌在她的作品中,呈現出一種看似痛苦的形象,但對藝術家本身來講,又何曾不是一種自我的療愈途徑呢?
瑪麗亞·拉斯尼格,《戴嘴套的自畫像》,1973,布面油彩,96.8×127.2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圖片由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提供。
《戴嘴套的自畫像》中,拉斯尼格給自己戴上嘴套:一根彈簧繃緊兩塊透明夾板,這種壓力讓人感到痛苦。嘴套突出了(身體或語言上)受壓抑的表達。畫面並未描繪藝術家的全身,而是著力表現一些並不常見的細節:手臂脫節,似乎被拉長、捆綁,拘束成僵硬的身體結構。拉斯尼格在刻畫自己時,總會省略她在繪畫時感受不到的身體部位:手肘,後腦勺甚至她的頭髮,賦予那些素日不被我們在乎的身體部位以新的角色和感受。
瑪麗亞·拉斯尼格,《鼻部過濾器》,1998,紙上粉筆和水彩,50×70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圖片由奧地利國家銀行收藏提供
紙上繪畫作品系列
“自願的對象”板塊其中一個空間匯集了藝術家于20世紀90年代創作的紙上繪畫作品,通過拉斯尼格對聲音、氣味等感官的探索映射,展現了藝術家對於自己頭腦內空間的想像。紙面上揮筆即成的線條與細膩選擇的色彩使她的身體感覺、渴望與幽默愈發清晰可見,也邀請觀者走近她“以自我為中心”的探索體驗之中。正如其所言“素描最接近構思”,這些素描有的為拉斯尼格將自己的思考拓展為大幅繪畫提供了靈感,有些則因其引人入勝的直接性和親切感而獨自成畫。
《女性力量》(1979)
在拉斯尼格最為著名的作品之一《女性力量》(1979)中,再次出現了氣宇軒昂的裸體女人這一主題。在作品中,藝術家像超人一般在曼哈頓的摩天大樓上昂首闊步,這不禁也讓人聯想到1933年的電影《金剛》中巨型“猩猩”在城市中憤怒穿行的畫面。拉斯尼格對這幅作品獲得成功的矛盾態度體現了她與女性意識覺醒的微妙關係——對女性意識的覺醒流露出濃厚的興趣,卻又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僅被圈定為“女性藝術”。
瑪麗亞·拉斯尼格,《很快,我將身處雲層之上》,1999,布面油彩,74.2×56.1 cm。©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圖片由瑪麗亞·拉斯尼格基金會提供。
而漸漸步入90歲的拉斯尼格筆下越發頻繁的出現死亡的主題。隨著年齡的增長與身體的衰老,這種“找尋”自己感官的過程在她的畫作中變得鮮明刺目,催生出飽含鋒芒與深度的創作:《很快,我將身處雲層之上》(1999)中,作品的構圖不禁讓人聯想到義大利文藝復興畫家安德烈亞·曼特尼亞的《哀悼死去的基督》(約1483):畫面中的色帶看起來更像是曼特尼亞畫中基督腿上的衣褶,而非標題暗示的堆積的雲層,拉斯尼格的眼睛從鮮艷的色帶上探出,營造出哀傷寧靜的氛圍,讓人感受到和緩的痛苦和鬆弛的憂鬱。
展廳現場
拉斯尼格她的畫作致力於“描繪我(們)裏裏外外的變化過程”,凸顯其作為一位女性、一名畫家、一個生活在科技、文化、政治發展巨變中的個體,以及其所感知的自我與他人所看到的形象之間的割裂。她在畫作中勇敢地揭露了自己的創傷、幻想與噩夢,記錄下萬千世界如何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拉斯尼格留給我們的猶如一本折射人類境況的寓言集,其現實意義仍在不斷地深化。
拉斯尼格作品細節
在她筆下,“身體意識”的表現形式塑造了其屬於自己的繪畫特色,古人云:“勿以心為形役”——拉斯尼格可以將自己描繪成怪獸、機器或者是外星人,並將自己內心的焦慮、創傷、幻想和慾望注入其中,通過獨特的顏色將抽象的感情具體的可視化呈現在觀眾面前。正如她所言:“唯一真實的是我自己的感覺”,“而感覺就發生在我棲息的身體之中”。
據悉,本次展覽將持續至2024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