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風景畫家,我想從自然中提煉我的感覺,然後以自然物為載體去表達。
詩有各種不同的類型,敘事詩、田園詩等等,我是屬於相對喜歡風景類的,所以就用風景這個方向,通過繪畫來表達詩意的感覺。
有的時候好的詩讀了之後,閉上眼睛是可以看到畫面的,同樣好的畫也可以品出詩意,所以説這兩者之間我認為是有一種內在的一種聯繫,一種精神上的溝通,也就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這種感覺。我不太擅長文字的表達,但我對詩還是很喜歡的,看古人的詩、看現代人的詩,我覺得都很不錯,所以我就通過擅長的畫畫的方式來表達我對詩的感覺。
我在高中時是接觸西方哲學的,西方哲學就像做數學題一樣,邏輯關係套得一環一環的很緊,感覺看得很通透很過癮似的。但之後大學時接觸到老子,然後還有詩經等等,發現東方這種感悟型的哲學反而它的可能性更多。可能因人而異,每個人有不同的理解,但其實又都是對的。好像一個中心思想一樣,從哪個方面去看都有道理。我覺得這個更符合藝術的自由,所以後來就開始偏向東方的表達形式。
在日本留學期間,對畫畫的影響主要是一種孤獨感,因為那邊確實是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親人,想要去表達自己的內心想法只能靠畫畫。所以就用這種孤獨感去探索自己的路子,然後慢慢的把一張畫畫得越來越像自己,這是在日本那段時間內最大的收穫。
每年我都會出去寫生,從春天一直到夏天,再一直到秋天。看著那些植物在一點點生長,從小變大,這是一個完整的一個生命的過程。一張畫也是從一個點開始,然後慢慢擴張,最後這張畫完整的呈現出來,它也是一個完整的過程。所以我就覺得可以借鑒這樣的方式。
我寫生不一定非要關注一個具體的物象,有時候可能還有更多個人的感受在裏面。比如以前在敦煌去沙漠寫生,當時創作了一個叫《熱風》的作品:天空我處理成紅色的感覺,其實就是一個主觀的個人感受,因為確實非常熱,感覺風都是著著火吹過來的,所以我就把這種感覺放到了畫面上。沙漠只是被借用的一個形象,顏色都是我自己去更改的。還有像我之前畫過一個像鋼筆速寫的作品,整個一片都是小草,整張畫面都是。這張畫也是從一個點開始,然後小草一點點長滿整個螢幕。這張畫也是從春天開始畫的,大概畫了一個月,從小草剛出來然後慢慢看著它們變綠、慢慢長得越來越滿,我覺得這也是一個過程的感受。
《熱風》
《速寫08》
其實有的畫完全可以起完稿之後回家再畫,但我一般堅持在現場去畫。因為在現場畫的時候雖然環境可能有點曬或者下雨等等,突發情況有很多,但是你能設身處地的去感受身邊的風、鳥、甚至小蟲子等等,然後把這種感覺也帶入到畫面裏。
《絕句》這件作品分為氣、石、山、雲,其實是我一邊畫一邊想的。我沒有開始就想好要畫什麼,而是通過畫面然後慢慢發展,覺得這個好像有點表達這種“氣”的感覺,然後我就往這個方向去努力表達。畫石頭的時候也是,我感覺這次畫的方式可能越來越硬朗一些,於是就把它按照石頭的方向去發展。相當於畫的名稱也是隨著繪畫過程而一步步成形的,最終畫跟名稱、跟感覺都落實到這一個名字上。
《絕句》
關於“氣”的這張,它一是沒有定型、沒有定式,再有它是一個流動的、貫穿始終的一種東西,也是無孔不入的東西,所以我用非常密集的筆法來畫的這個。這幅作品不光是畫了一層,而是畫了好多層:底色是一層,上面表達這種“氣”的感覺,這個時候還沒有“氣”的意思;第二層的時候我就想用一種緊湊的、流動的、有連貫的東西,然後慢慢形成了一種“氣”的意象。
“石”的這張,主體物是一步一步發展成“石”的概念的。上半部分留了一大片壓著它的空間,因為我感覺不能讓它瘋狂生長,所以需要有一個制衡;因為我覺得它已經有了一種高聳堅硬的感覺,所以下半部分這些柔軟的線條就可以與它配合,從而讓畫面看起來更加完整一些,不能太硬。以前像道德經説的“揣而銳之,不可長保”,硬得不能太極端,讓它有一個互相的制約。
“山”的這張其實我開始時一直在想到底是要畫山還是要畫樹,因為山跟樹其實也並不分家。山上有很多樹,所以我想用樹的造型感覺與走向去描繪一座山。其實山的形狀並不太合理,並不是科學的那種山,而是一個“山”的意象,然後用“樹”的方式去處理的。
“雲”這張其實是跟以前寫生有關:以前去泰山寫生時順便想看日出,結果還沒看到,全都是雲。當時我發現這個雲跟白天的雲不太一樣,它擋著視線,當然雲它自己沒有意識,它不是説非要擋我,但我覺得它這種排列的隨機的感覺,經過我人為的、腦子的、人眼的處理之後發現,它是另外一種形式感。日出的時候天已經有點亮了,但我把背景處理成深色黑天的感覺,就想突出這種“雲”的這種秩序感。
如果每一幅總結一個關鍵詞的話,“氣”的這張我覺得應該是飄渺流動的感覺;“石”則是堅硬高聳或者是挺拔;“山”這張的話就是不太現實、虛幻;“雲”我認為它其實是一種秩序,雖然雲沒有確定的形狀,但其實它有其內在的一種規律和秩序,就像科學上説“雲總飄在那個地方”差不多。
“雲”這張跟前面三幅不太一樣,它有一種反覆的感覺,所以我覺得它可以當做一個結束、一個收尾,最後還是回歸到一種秩序。
我覺得中國的傳統精神其實還有非常多的內容可以深挖,但是傳統筆墨被前人玩得非常好了,那些古代大師都到達了高不可攀的成就。但是人家説筆墨當隨時代,我覺得現代人應該有現代人的筆墨,有現代人的表達方式。
傳統精神是不變的,但是表達方式是可以變的,所以我覺得應該會産生出一類新的畫面的表達,或者新的形式。(採訪_許柏成,視頻_蘭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