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現場

2023年5月24日，由北京畫院主辦，齊白石藝術國際研究中心、北京畫院美術館承辦的“借山吟——齊白石的畫意詩心”展在北京畫院美術館三、四層展廳面向公眾開放。

展覽現場

眾所週知，齊白石以書畫藝術而聞名於世。但他卻始終強調其詩人身份，並自稱：“我的詩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畫第四。”北京畫院藏齊白石手稿中，以詩的數量最多，皆與其書畫實踐互為助益。自2005年建館、“齊白石藝術研究中心”成立以來，北京畫院便長期致力於齊白石二千余件院藏作品、文獻的研究工作。我們通過“一葉知秋”的工作方法，拓展到與全國乃至全球機構合作，如今延伸到詩歌、文學、哲學、戲曲、建築等領域，力圖以跨學科的方式，豐富齊白石藝術研究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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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畫院推出了齊白石的手札展，基於對同一主題的持續性挖掘，此次展覽聚焦于齊白石詩文藝術研究，追溯其學詩歷程和創作背景，探索其詩畫創作的互動關係，揭示齊白石獨特的生命體驗與情感心緒。展覽精選了齊白石、王闿運、陳師曾、樊增祥、老舍等近十位名家學者100余件作品，涵蓋書畫、印章、詩詞手稿、信札文獻等，全面立體地呈現齊白石的畫意詩心。該展入選文化和旅遊部“2022年全國美術館青年策展人扶持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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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詩之路：自燒松火讀唐詩

齊白石幼年家貧，八歲始隨外祖父在蒙館讀了半餘年的私塾。二十七歲時，師從胡沁園學習工筆花鳥畫，在其引薦下隨陳少蕃讀書學詩。為了貼補家用，他白天做木工，到夜晚才能讀書，且有詩《往事示兒輩》：“燈盞無油何害事，自燒松火讀唐詩”記載了自己早年勤學苦讀的經歷。同年，在沁園師舉辦的雅集詩會上，以一首七絕贏得眾人的稱讚。其間加入王仲言等發起的“龍山詩社”，被推舉為社長，又加入黎松安組織的“羅山詩社”。齊白石與詩友擘箋唱和，併為他們繪製詩箋，掌握了押韻、對仗、用典的格律詩法。1900年，他典租蓮花砦下的梅公祠，添蓋了一間書室，取名為借山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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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齣五歸”遠遊歸來後，齊白石潛心古文詩詞，常與友人聯吟對句，再三斟酌。他在飽覽山川風物和自然之美後，將遠遊途中的畫稿重新整理，創作出充滿詩意的山水詩歌—《借山圖卷》。及至三十七歲，齊白石拜著名經學家、湖湘詩派代表王湘綺為師。湘綺師詩從魏晉，以精工見長，稱齊白石的詩似“薛蟠體”。雖然與老師創作觀念不同，但齊白石也意識到學詩並不簡單，需由五言律詩入手，上追古意，熟讀唐宋詩畫，以便為詩文創作打好根基。齊白石的習詩初衷不為科考官爵，其詩歌創作多為陶咏性情、不為附庸風雅的制式所束，以“不求藻飾、自主性靈”的主張，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詩風。

南昌館七夕連句 王闿運 28.8×32.5cm 紙本墨筆 北京畫院藏

詩文交遊：詩料盈眸客不貧

詩歌創作是抒懷寄情、言志喻理的方式，也承載著文人的社交功能。詩文相酬興于漢魏，盛于唐宋，不僅拓展了文人構建關係的渠道，在詩歌發展歷程中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齊白石説：“我的詩既是抒情，也是紀事”。他在求藝、交遊生活中與友人詩文酬和、贈答不計其數，由此留下了許多或跌宕起伏或妙趣橫生的軼事掌故。齊白石常隨王湘綺老師參加詩會雅集活動，進入由王門關係鉤織的湖湘文化精英圈，得以結識社會名流文士。1904年，應王湘綺之約遊歷江西南昌。正值七夕良辰，老師招飲同門，首以“地靈勝江匯，星聚及秋期”起唱，然而齊白石和同門都未聯上。為此，齊白石深感羞愧，回家便把書房“借山吟館”的“吟”字刪掉了。

命題求畫信函 老舍 26×35cm 紙本 北京畫院藏

在本次展覽中，北京畫院藏《南昌館七夕連句》小楷，上書有齊白石所作南昌聯句“久坐生微涼，竹簟清露滋”，應該是王湘綺事後所謄寫，印證了師徒之間這件耐人尋味的趣事。齊白石經營詩學可謂是不遺餘力，不僅向老師等求學詩法、與朋友切磋詩藝，還請晚清詩人樊增祥為其詩稿潤色，積極策劃出版詩集。1917年，樊樊山為齊白石《借山吟館詩草》作序：“凡此等詩，看似尋常，皆從劌心鉥肝而出，意中有意，味外有味”，言語間皆是讚美之詞。而展覽中的《謝齊山人贈鵝茸被歌》，亦為兩人二人感情深厚的見證。此外，展覽呈現了齊白石與陳師曾、陳半丁、于右任、羅惇曧等20世紀中國文壇藝界名家藝事交流、往還贈賦的書畫文獻，講述了齊白石與師友之間的濃濃情誼。觀者亦可透過多元視角，在篇篇詩文構築的群像中還原更為立體的齊白石。

青燈(《花卉冊頁》八開之三)齊白石 30×25.5cm 紙本墨筆 北京畫院藏

詩畫一律：畫意詩心相與隨

詩是心靈的語言，畫是意趣的折射。中國繪畫藝術講究“詩畫一律”，強調詩與畫的異質而同趣。詩是聽覺藝術，賦予畫以情感;而畫是視覺藝術，賦予詩以形象。宋蔡絳《西清詩話》:“丹青吟咏，妙處相資”，這種詩畫互補的觀念，促使題畫詩、詩意畫得以發展和興盛。1906年，王振德在《齊白石的詩文與題跋》一文稱“齊白石的詩文多為題畫詩作，常常是先有詩情而後昇華為畫意，社會人生的詩意感受是他書畫印創作的基礎。”齊白石的書畫藝術天真平淡，他將感性體驗化為心靈的妙悟，體會詩畫關係內在邏輯。詩畫同觀，相得益彰。其題畫詩，或直陳心曲，折射出對家鄉故土的深切懷戀;或聯喻類比，表達對天地世相的體察洞悉;或應物斯感，流露出民胞物與的憂患情懷。

小魚圖 齊白石 82×42.5cm 紙本墨筆 1925年 北京畫院藏

北京畫院藏有一封1951年老舍書寫的《命題求畫信函》，該信札以四句古詩為題請白石老人作畫，並附奉人民券作為畫資。齊白石應邀以查初白詩句創作《蛙聲十里出山泉》，畫中將“蛙”轉換為蝌蚪”，而泉聲則嫁接了蛙聲，意象互換，可以説是詩畫融合的經典之作。題《小魚圖》詩句“群對無驚候幾時”，傳遞著對安寧家園的期盼，與畫中驚慌失措的小魚形成呼應。1919年，齊白石到北京後曾寄住于法源寺、龍泉寺及石鏡庵，與僧人交往密切，他認為自己與佛家頗有緣份，稱“心出家僧”。而其作《蔭下坐佛圖》題詩:“無我如來座，休同彌勒龕，解尋寂寥境，到眼即雲曇”，或許是他將佛道精神內化於心的感悟。

尋舊圖 齊白石 151.5×42cm 紙本設色 北京畫院藏

詩與時代：詩不關書別有才

宋嚴滄浪《滄浪詩話》言：“夫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中國詩歌強調真情實感，抒發詩心靈性，反映詩人的性情氣質和審美趣味。齊白石出身農民階級，早年失學，畢生為生計輾轉。無論是他的詩歌還是繪畫，多從中國民間文化中汲取創作素材，抒寫自己的生命體驗，表現普通百姓的真情實感。他説：“我的詩，寫我心裏頭想説的話，本不求工，更無意學唐宋”。既傾心於文人的詩情墨趣，同時保持對現實生活的熱愛，世間萬物都成為其筆下的詩思畫料，被賦予了悠然自得的詩情、幽默詼諧的詩趣、平實質樸的詩理。

白菜胡蘿蔔 齊白石 138×34cm 紙本設色 1929年 北京畫院藏

在展覽中，《白菜胡蘿蔔》所題詩文：“欲了前生未了因，拈毫題句太傷神。園蔬也有塵凡福，曾見窗前看畫人。”取材素樸、語言平實，表達了這位“湘上老農”最真切的生活感受。作品《葡萄》題詩：“實垂星辰搖不墜，影亂龍蛇飛欲驚”，以浪漫主義手法表現日常生活中尋常物象。題《鍾馗搔背圖》：“不在下偏搔下，不在上偏搔上。汝在皮毛外，焉能知我痛癢。”畫中的綠頭小鬼為鍾馗撓癢卻總不得其位，似乎和現實生活中的生動細節息息相關，極具哲理。展覽還呈現了作品圖稿，上面不僅標注著詩詞修正的痕跡，觀眾還可以獲悉作品的創意來源。齊白石的詩不拘格律，蘊含鮮活的生命力，描繪現實，貼近人民，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這種雅俗共賞的特質無形間契合了二十世紀新文學思潮的文化氛圍，也能以尤為具象且生動的圖景喚醒當下公眾的詩心，帶其回歸內心性靈，細細品鑒中國人的詩意生命美學。

鍾馗搔背圖 齊白石 89×47cm 紙本設色 1926年 北京畫院藏

為了兼顧展覽的學術性與普及性，我們將以“講故事”的口吻，穿插老人詩意盎然的趣味人生，為廣大觀眾呈現更為立體、鮮活的齊白石。觀眾亦可在展覽互動區域，于一張張精美的花箋上感受白石老人的詩趣與詩情。

展覽將持續至11月。（文/吳佼姣）

齊白石照片

【前言】吳洪亮：成為一名詩人是齊白石心中的理想

文/吳洪亮

齊白石説自己“詩第一”，我有個劍走偏鋒的解釋：不是説他詩寫得最好，而是説他的第一願望，認認真真想當個詩人！在他及他那個時代是有鄙視鏈的，畫家不如詩人，成為一名詩人，是他心中的理想。

楷書借山館 齊白石 32.5×89cm 紙本墨筆 1904年 北京畫院藏

在北京畫院收藏的齊白石詩草、日記與各種手札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詩歌的熱忱，詩之於他更具精神性。畫畫、書法和印章可以養活一家老小，建起他的“甑屋”，而詩歌才是他期冀的“吟館”。我們現在能見到齊白石或許最早也是最怡然自得的照片是在“借山吟館”匾額前拍攝的。本次展覽定名為“借山吟”，除了齊白石與他老師王湘綺關於寫詩的那段公案外，單憑這張照片，定這個名字也不無道理。

借山圖之一 齊白石 30×48cm 紙本設色 1910年 北京畫院藏

談到策劃這個展覽的緣起要追溯到10年前，為了紀念齊白石誕辰150週年，北京畫院舉辦了“人生若寄—齊白石的手札情思”展覽，其中就有關於齊白石詩歌的內容。在展覽的最後我們還向觀眾提了三個問題，第一個就是“150歲的齊白石還活著嗎？”如今齊白石馬上就160歲了，我看他活得很自在。這幾年，不僅再次雲遊祖國大好山河，還遠赴匈牙利、日本、列支敦斯登、希臘、義大利，今年更是回了湖南老家，備受追捧！每逢週末，常有萬人來拜觀。陶淵明的詩“人生若寄”之後是“憔悴有時”，齊白石依著他的詩書畫印以及奇幻的人生，卻越來越精彩了！

借山圖之十二 齊白石 30cm×48cm 紙本設色 1910年北京畫院藏

齊白石詩歌的獨立價值幾何？不是本次展覽的核心，這一展覽的核心是為觀眾呈現他詩歌的發生、生存的方式以及産生的漣漪。展覽共分為“自燒松火讀唐詩”“詩料盈眸客不貧”“畫意詩心相與隨”“詩不關書別有才”四個板塊，從時間線到交遊線，還凸現了詩畫關係的內在邏輯，是近年北京畫院的研究成果與觀眾的一次彙報。本次展覽入選了文化和旅遊部2022年全國美術館青年策展人扶持計劃，也可視為送給齊白石的一份頗具青春感的160歲壽禮。

借山圖之十六 齊白石 30×48cm 紙本設色 1910年 北京畫院藏

上月，北京畫院的同仁在北京南城法源寺與西川老師、宗性法師及多位好友舉行了丁香詩會。丁香詩會曾是明清以來，北京文人的一件雅事，我們的這次詩會既是倣古，更是借此而開今。將齊白石的研究引入更為寬闊的文化領域。

借山圖之十五 齊白石 30cm×48cm 紙本設色 1910年北京畫院藏

詩歌當然可以很浪漫。1924年春，泰戈爾在林徽因、徐志摩的陪同下到法源寺訪丁香，泰戈爾還有詩留了下來。

詩歌也可以很樸素。我們策劃這個展覽更希望以詩心面對這個大時代。藝術不是面對世界的隔靴搔癢，其所謂浪漫是有現實作為支撐點的，齊白石的詩也是如此。

吳洪亮 2023年5月18日于北京望京

展覽海報

【展覽資訊】

展覽名稱：“借山吟——齊白石的畫意詩心”

主辦單位：北京畫院

承辦單位：北京畫院美術館、齊白石藝術國際研究中心

展覽時間：2023年5月24日至11月

展覽地點：北京畫院美術館三、四層展廳

（本文圖文資料提供：北京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