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柳揚

假如世界上真有英國作家威爾斯（Herbert George Wells）在1895年就幻想的《時光機器》（The Time Machine），而你又是那個踏上時光之旅的幸運兒，穿越到了商代，你立馬感覺自己像中了蠱，投身在一個神鬼人混雜的世界中。滿眼所及，山川土地，皆是神靈的化身；風雲雷電，傳達著神的旨意。如果你碰巧穿越成了商王，萬人之上，左右生殺，但依舊匍匐于上帝、祖先神和一幹神靈的膝下。你不但疑神疑鬼，而且作任何事之前都要請示神的旨意和批准。也可能你穿越成了普通人，你的世界同樣被鬼神包圍，你抬頭所見的上帝，和商王所見的一樣，如遊雲一般，時隱時現，但隨時都在監視著你的一言一行。你們都相信自己的祖先不凡，是某種靈鳥神獸。

這一幕，“An Animistic World”，想讓觀眾體驗的，正是這麼一種人神混雜、萬物有靈的氛圍，以及時人對鬼神上帝的敬畏和臣服。這一幕有雙重的重要性，一方面，後面幾幕場景和故事（諸如“宗廟”和“祭祀”）所體現的有體系的宗教活動，正是從第一幕所呈現的原始思維發展出來；另一方面，這個場景的體驗也幫助觀眾調整了心理，將他們從當代社會過渡到萬物有靈的中國青銅時代，為他們後續的體驗做好心理準備。

葉錦添先生的設計，不但完美地詮釋了我所設想的這個場景的要求，還錦上添花。觀眾進入一個相對幽暗的空間，在聚光燈下，一個立在圓柱上的鸮尊映入他們的眼簾，相對寫實、神秘而又絕美。商代人對鸮敬愛有加，儘管有不同的看法，但這個神鳥很可能是他們心目中的祖先神。

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博物館藏商晚期青銅鸮尊

鸮的身後是一道透明的黑色紗幕，由數十道長條紗組成，在微風中輕輕盪漾。聚焦于洶湧波濤的黃河電影投射在紗幕上，磅薄而悲壯，中原作為華夏文明搖籃的寓意昭然若揭。

第一幕中的黑色紗幕

穿過紗幕，後面三分之二的空間，由於右側靠墻一堵巨大的鏡子而顯得豁然開朗。鏡子不是玻璃所制，而只是貼的金屬乙烯鍍鉻膜，所以人們所見的鏡像並非逼真。墻上依然是起伏逶迤的山巒，但風格迥異於“序幕”所見，現在從抽象轉入相對自然，有著濃重的油畫筆觸；山的形象也有了變化，隱隱約約出現了很多神獸的形象。壁畫回應了第一幕的主題，凸顯出那是一個神靈主宰的世界。

第一幕中的壁畫

和這一切所營造的氛圍相適應，這一幕所展示的青銅器全是動物的形象，包括一組鳥形鑾鈴、一組想像的神獸、一組源於自然的動物、一組獸面，以及一組有半人半獸怪物的器物。

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博物館藏西周半人獸怪物紋青銅車軸飾

燈光和音響是葉錦添先生所長，但為了臻至完美，他建議我們邀請AJ Weissbard，美國最好的燈光和音響專家之一，來協助他。AJ的加入如虎添翼，屆時這個空間裏的壁畫、影像、銅器，燈光和音響（夾雜著動物的嘶吼），將融為一體，營造出神靈主宰的氛圍。唯一在隱隱約約提醒明白人的是那面鏡子：古代歷史就如同他們在那裏看到的形象：影影綽綽、似真還幻。

第一幕中的壁畫和貼金屬乙烯鍍鉻膜的“鏡子”

展覽題目：《永恒的祭獻：中國古代青銅禮器》（Eternal Offerings: Chinese Ritual Bronzes）

展覽時間：2023年3月4日—5月21日

策展人：柳揚 

展覽設計：葉錦添 

展覽地點：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博物館（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

本次大展策展人、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博物館亞洲部主任柳揚博士將以筆記的方式陸續撰寫系列文章，介紹該展的構思起源、策展理念和布展過程，藝術中國近期以連載的方式獨家陸續發佈，敬請各位讀者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