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策展人及“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回顧展聯合策展人吉竹美香 攝影：Winnie Yeung @ Visual Voices 圖片由 M+提供
採訪&撰文_孟媛
“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回顧展正在位於中國香港西九文化區的M+博物館展出，以慶祝博物館開幕一週年，這是藝術家草間彌生在日本以外的亞洲地區舉行的最大型回顧展。展覽由M+副總監及總策展人鄭道煉及獨立策展人吉竹美香共同策劃。藝術中國獨家專訪了獨立策展人吉竹美香，她為我們講述了她眼中的草間彌生。
藝術中國：請問您還記得和草間彌生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嗎？
吉竹美香：我記得是在2016年的1月，在美國華盛頓赫什霍恩博物館和雕塑園(Hirshhorn Museum)，草間彌生展覽“無限鏡屋”中，那次會面讓我印象深刻。草間彌生對於展覽策劃的方方面面都非常的上心，她展出的作品也非常有力量並且充滿活力。從那之後我又見了她很多次，在這次展覽前的上一次見面是在2018年。
《玉米的枯葉》1945年 岩彩紙本 38 × 50釐米 藝術家自藏 ©草間彌生
藝術中國：2021年您在美國紐約植物園策劃了“草間彌生：宇宙自然”（2021）展覽，本次回顧展與2021年的這次草間彌生展覽相比來説有哪些發展變化呢？
吉竹美香：這是我第三次策劃草間彌生的展覽，前兩次展覽有些相似之處。第一次是“無限鏡屋”，將宏觀與微觀世界聯繫了起來，展覽中展出了她早期1940年代以及1950年代直到現在的作品。第二次展覽在紐約植物園展出，聚焦于生物形態的進化與轉變，並且關注宇宙世界。草間彌生在1929年出生，她家有很多土地種植了很多的植物，所以她生長的環境中充滿了植物與花朵。我想要在展覽中去探尋作品背後的故事，比如為什麼她的作品中總會出現如此多的植物與花朵。
“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展覽現場 2022年攝影：鄭樂天 M+，香港
本次展覽是一次回顧展，我們設置了6個主題來體現草間彌生的藝術生涯。她的藝術生涯可以説是從二戰時期開始的，充滿了精神疾病以及政治因素。她在60年代到達紐約後，面對的是一個白人男性所主導的藝術社會，作為日本女藝術家，她需要面對很多差異性。“全面連結”這是一個非常有哲學性的主題，意圖將人與人聯繫在一起。這一主題是從越南戰爭的時代背景中産生的，實際上也是從她自己的哲學中産生的，她想要人們去了解自我，並且草間彌生認為從共用經濟，以及很多人對她的作品做出反饋的社交媒體看來，人們是彼此平等的。“生物宇宙”其實來源於對2021年我策劃的“宇宙自然”展覽的研究，將“生物”與“宇宙”兩者連結在一起。以上這兩個主題是非常獨特的，此外本次展覽的主題還有“無限”“積累”“死亡”與“生命的力量”。我們在本次回顧展中並不想按照以往編年史的順序去進行敘事，而是想從這六大主題去展示出草間彌生全部的藝術生涯，這也是本次回顧展和以往兩次展覽相比而言最大的不同。
草間彌生 《自畫像》1950年 油彩布本 34 × 24釐米 藝術家自藏 ©草間彌生
藝術中國：草間彌生的作品中有對於精神疾病的反抗和掙扎，在本次展出的草間彌生作品中，反映了草間彌生對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生與死怎樣的思考？
吉竹美香：確實這些都是她在作品中經常表現的主題。在1940-50年代，很多藝術家都在關注這些主題，她所做的是去超越這些主題而不是逃避。作為前衛藝術家，她想要找到一種強有力的藝術表現方式去和現實主義對話。超現實主義實際上就是這樣一種方式，可以看到草間彌生早期的作品中有一些與眾不同的思考，甚至有一種幽默感。比如在草間彌生在1950年的早期繪畫《自畫像》。在這一幅畫中她將自己的形象描繪得像是一朵向日葵，在向日葵狀的臉部周圍有蕩起的漣漪，使得臉部很像是處於漩渦的中心。在這些漩渦的黑色空間裏草間彌生描繪了很多細小的“無限的網”，這是她對於這一概念的較早期的表達。這件作品很有趣的是她把自己描繪為一朵花，藝術家的臉被模糊化，自我被消融了。這是什麼意思呢？其實當你經歷了不同的時間階段，對於草間彌生來説她度過了自己從1950年代至今這70多年的藝術生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看待自己的方式以及表達自己的方式也在變化著，她對於人與自然，生與死等這樣宏大的主題的思考也在變化著。
“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展覽現場 2022年 攝影：鄭樂天 M+，香港
藝術中國：在草間彌生的作品中一直有一種藝術療愈心靈的力量，她稱之為心身藝術（Psychosomatic Art），從1963年12月格特魯德.斯坦畫廊“千舟聯翩”草間彌生個展的第一件裝置作品，到近期的《我永遠的靈魂》系列（2009–2021）及《我每天為愛祈禱》系列（2021至今），她一直以藝術來對抗恐懼與精神疾病的折磨，您怎樣看待這樣一種治愈的力量？
吉竹美香：“心身藝術”的概念最早是在草間彌生對她的“積累”系列軟雕塑的闡釋中提出的，也是草間彌生以雕塑的形式來表現自己的“無限”觀念。草間彌生一直對於“性”有一種恐懼感，也對於食品，尤其是“消費社會”有自己的擔憂，在美國的很多人食用罐頭食品，攝入了太多的食物。她覺得用藝術創作來強調和創作出更多她的恐懼源，就能更好得對抗自己內心的恐懼。“心身藝術”的出現與草間彌生這種心理上的焦慮是分不開的，她創作“積累”系列軟雕塑來治愈自己。
《性愛執念》1992年 塑膠彩布本，共兩屏 194 × 260釐米 Lito and Kim Camacho Collection ©草間彌生
《無題（椅子）》1963年縫製填充織物、木、顏料81 × 93 × 92釐米藝術家自藏 ©草間彌生圖片由草間彌生紀念藝術財團提供
“千舟聯翩”這件裝置作品中，草間彌生將她的“積累”系列標誌性的軟雕塑覆蓋在了一艘船上，展廳的天花板和墻壁全都貼滿了這艘船的黑白照片。被黑白照片包圍著的船和船本身，是草間彌生以這件裝置作品對“原創性”提出的質疑和思考。至於《我永遠的靈魂》系列及《我每天為愛祈禱》系列作品都是草間彌生2019年之後，比較近期的作品了，和以往有很大的變化。草間彌生堅持進行創作，已經有超過900多件作品了，對於一個長期居住在精神療養院的人來説，實屬不易，非常得令人佩服與驚嘆。對於草間彌生來説繪畫就是她賴以生存於世的牽絆，藝術對於她來説是一種治愈的力量。
《神經的死亡》（2022）于“草間彌生：一九四 五年至今”展覽現場，2022 年 攝影：鄭樂天 M+，香港
藝術中國：您如何理解草間彌生創作的三件新作《神經的死亡》《圓點執念──渴望天堂的愛》與《南瓜》？
吉竹美香：我覺得這幾件新作品都很特別。其中《神經的死亡》是M＋博物館委託創作的，根據建築空間量身打造，從博物館上方一直垂落到“潛空間”（B2層），由多件混合顏色的軟雕塑組成。這件作品源自草間彌生1976年創作的黑白色作品《神經的死亡》，那時藝術家經歷了一段非常壓抑的時期，這些軟雕塑部分懸挂著，部分淩亂得垂落在地面上。在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藝術家賦予了新作更多的色彩與姿態，更加具有活力，代表藝術家克服了重重困難得以倖存。
《圓點執念──渴望天堂的愛》（2022）“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展覽現場，2022 年 攝影：鄭樂天 M+，香港
在博物館B2層的展演空間中草間彌生創作了《圓點執念──渴望天堂的愛》這一黑白鏡屋，這在她之前的作品中也是不常見的，通常她的鏡屋都是五彩斑斕的。這一變化也代表著在疫情後她的思考，她想要將這件黑白的作品與前面我提到的彩色版《神經的死亡》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在現場看來效果非常好。這也是草間彌生所創作的一個最大的鏡屋，她在“無限鏡屋”系列中都會將一間屋子的內部四壁都裝上鏡子，這一鏡屋就像是一個在博物館巨大空間中的鏡子立方體，表現著草間彌生對於微觀世界與宏觀世界的思考。最後一件新作是人們都很喜愛的《南瓜》，以往觀眾看到草間彌生的南瓜作品一般都是左右對稱的，非常的勻稱，但這兩個新的南瓜非常有野性，有一種超現實主義的美感。
（未完待續，更多精彩問答請關注下期）
《星塵的積累》 2001 年 塑膠彩布本，共三屏 194 × 390 釐米 松本市美術館藏 ©草間彌生
《肖像》 2015 年 塑膠彩布本 145.5 × 112 釐米 Amoli Foundation Ltd. 藏 ©草間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