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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為美國邊緣群體畫像——愛麗絲·尼爾瑣記

一生為美國邊緣群體畫像——愛麗絲·尼爾瑣記

時間: 2023-02-07 14:17:12 | 來源: 藝術中國

愛麗絲·尼爾自畫像

2023年2月16日至5月21日,愛麗絲·尼爾( Alice Neel) 的作品將在英國倫敦巴比肯中心展出。如果説愛德華·霍普揭示出一個憂鬱的美國都市風景,那麼愛麗絲·尼爾( Alice Neel) 則呈現出一個眾生群像的美國,這位1900年出生的美國白人女藝術家,幾十年的藝術生涯中,她幾乎畫過美國各階層各群體的人物,她的畫堪稱一部20世紀美國視覺人物志,她以強大的觀察力和共情力,捕捉了現代人複雜心靈和日常生活的微妙魅力。

一生為美國邊緣群體畫像

Richard Gibbs, 1968

Alice Neel, Carmen and Judy, 1972

愛麗絲·尼爾 (ALICE NEEL),“西班牙裔美國黑人家庭”,1950 年。私人收藏,芝加哥。© 愛麗絲尼爾莊園。由紐約/倫敦的 DAVID ZWIRNER 和倫敦的 VICTORIA MIRO 友情提供。

愛麗絲·尼爾 (Alice Neel) 度過了 20 世紀的大部分時間。她見證了兩次世界大戰、法西斯主義、越南戰爭和麥卡錫主義的興衰,她用一生的時間去仔細觀察、聆聽,並用畫筆記錄對話這個世界的不平等、殘酷和歡樂與希望。

早在美國黑人平權和性少數群體運動之前,愛麗絲·尼爾就畫了大量的少數族裔、勞工階層、性少數群體和波西米亞式的藝術家,尤其是各种女性大量的出現在她的畫中。這或許是這位已故三十多年的美國畫家的作品如今在西方主流博物館不斷被展出的一個原因。如今美國當代作品中不出現女性、少數族裔和性少數群體而只是白人男性肯定是政治不正確。從二十世紀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到八十年代,愛麗絲就像一位孤獨的探險者描繪了眾多並不美麗、衣著簡陋,倦怠困窘的人,這些群像更像是來自第三世界國家而不是發達富裕的美國。正如她所説,我喜歡畫失敗者,生活不如意的人。

愛麗絲·尼爾在工作室作畫

如今的愛麗絲·尼爾比較“忙”,確切地説近幾年,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等大型博物館開始頻繁地為她舉辦回顧展,中國香港卓凡畫廊舉辦了愛麗絲作品在中國的首次展覽。2023年,倫敦也將舉辦她的展覽。每一個展覽都從某個側面揭示了愛麗絲的藝術,但這些可能僅僅是冰山的一角,因為愛麗絲·尼爾的作品數量非常龐大,無疑是一位高産而多面的藝術家。

Nancy and Olivia, 1967

任何將愛麗絲·尼爾定義為女權藝術家或表現主義,現實主義標簽的企圖都是徒勞的。愛麗絲·尼爾就是她自己,她只是熱愛繪畫,就像她説的繪畫對我來説絕不僅僅是職業,而是癡迷。1955年,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特工因她與共産黨有聯繫,曾向她問詢,她只是平靜地招呼特工做她的模特。

女性的生命體驗

事實上任何傑出的女性藝術家都有非凡的經歷,愛麗絲·尼爾1900年出生在賓夕法尼亞科爾溫一個普通家庭,學生期間她選擇了費城女子設計學院,她回憶自己選擇女校是因為她不想被男生干擾,因為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美國女孩,擁有高挑的身材和美國派般的甜美臉龐。

市立醫院,1954年,畫畫,墨水和水粉

尼爾最終沒有經受住愛情的誘惑。上學時期,她與古巴富少畫家卡洛斯·恩裏克斯一見傾心,之後兩人去古巴生活,在愛情甜蜜期,兩位年輕的藝術伴侶經常在古巴街頭去畫路人,之後他們返回美國紐約,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因白喉夭折,之後丈夫又帶走了她另一個孩子,並拋棄她隻身去往巴黎,在失去兩個孩子和愛情後,愛麗絲陷入了痛苦的深淵,她多次嘗試自殺,被救起後被送入精神病院,在在那段痛苦的生活中,Ludlum博士鼓勵她繼續繪畫來治愈自己的傷痛。

在經歷了生死劫難後,尼爾對於“人”有了強烈的認知,尤其是女性的生命有了深刻的感悟。

“伊恩和瑪麗”,1971 年。©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由紐約/倫敦的 DAVID ZWIRNER 和倫敦的 VICTORIA MIRO 友情提供。

愛麗絲·尼爾先後在紐約格林威治村、西班牙哈萊姆區和上西區居住,依靠救濟金和私人繪畫輔導來補貼家用。這些地方有眾多移民和形形色色奇特的人物,給了她很大的靈感。她與所畫對象的親密感,使她能夠完全誠實地表現他們,她用畫中人傳達她內心的痛苦,並用肖像本身作為隱喻來傳達它。

Alice Neel、Jackie Curtis 和 Ritta Redd,1970 年。布面油畫,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

她的畫也由早期表現主義的概念化形象更趨向於偏具象寫實方向,她畫了大量的女性,這些女性不是男性目光中性感的女神,而是生活常態下的真實女性,美和不美的女人都是她的主角,愛麗絲·尼爾在80歲的自畫像尤其令人印象深刻,藝術家如實地描繪了自己衰老臃腫的身材和乾癟乳房,纖弱的四肢,這份坦然的氣度令人無話可説。

Nancy and the Twins (5 Months), 1971© Estate of Alice Neel

男性畫家避之不及的懷孕的女性形象也經常出現在她的筆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們失去了美麗優雅的形體,飽受生理的折磨,尼爾曾是她們中的一員,她理解她們,以女性自身的視角觀察描繪她們最真實的狀態,這就徹底顛覆了男性視角的凝視,女人不是男性慾望的載體,而是真實完整的生命狀態,這也是她被女權主義者欣賞之處。 

袒露名人的真實

對於藝術,真實遠比技巧更為難得,因為這需要更大的勇氣。愛麗絲·尼爾作品的坦率和不敬在西方藝術史上都是史無前例的。這不僅是女性禁忌內容,尼爾也直接描繪各種邊緣人物的懶散、粗俗和困窘的姿態。她擁有和模特建立起親密的溝通關係的能力,有些路人就是被她引入家門,邊聊邊進入寫生狀態,她筆下的對象會擺出最放鬆的姿態,袒露出自己隨意真實的姿態,有些人會像在家裏把腿搭在沙發上做出很不文雅的姿態,愛麗絲都把他們一一畫在自己的畫中。她筆下人物無論身份高低都只是一個人而已,光鮮外表下都有被遮蔽的一面。

安迪·沃霍爾

愛麗絲·尼爾有很多名人、藝術家和詩人朋友,她為他們畫像經常呈現出常人難以窺測的面貌。其中令人震撼的是她給安迪沃霍爾畫的一幅畫像,沃霍爾當時早已名滿天下,兩年前他遭遇了槍擊,正處在傷病期,尼爾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讓這位大藝術家脫下上衣,露出了鬆弛下垂的男性乳房和肚子上捆紮的繃帶,瞇著眼睛的沃霍爾顯然狀態不佳,只有筆挺的西褲、閃亮的尖頭皮鞋和挺立的坐姿暗示著這位藝術家的尊貴地位。這可能是有史以來最袒露真實也是最出色的名人畫像之一,絲毫不遜色于弗洛依德筆下那幅衰老的英國女王畫像。

愛麗絲·尼爾為詩人弗蘭克·奧哈拉前後所畫的作品

弗蘭克·奧哈拉 (Frank O'Hara)被譽為抽象表現主義的桂冠詩人,他四十歲的生命如流星般燦爛而脆弱。尼爾一共為他畫了兩張畫。第一次她用了五次時間描繪出詩人“一個浪漫的獵鷹般的輪廓”,第二幅畫愛麗絲只用了半天時間就完成了,畫中的奧哈拉因宿醉的焦慮而醜陋殘廢,旁邊的丁香花也枯萎了。尼爾想記錄下他走進門時的樣子:“我覺得這比第一個更能表達他的煩惱生活。”尼爾説過,我更喜歡畫失敗者,生活不如意的人。

Geoffrey·Hendricks and Brian 1978

愛麗絲·尼爾堅信社會平等和將人視為人的承諾。她描繪了大量西班牙裔,拉美移民、黑人、非法勞工、輟學者、青少年和性少數族裔。1977年,尼爾邀請激浪派藝術家傑弗裏·亨德里克斯 (Geoffrey Hendricks) 和他年輕的搭檔藝術家布賴恩·布扎克 (Brian Buczak)來到家中喝咖啡,尼爾以輕鬆地筆觸描繪了袒露著胸毛的布扎克換抱著沉穩的伴侶,就如同普通情侶一般。

“Black Draftee (James Hunter) (1965)”描繪了一位剛被越南戰爭徵召入伍的年輕黑人,他臉上心煩意亂和淒涼的表情暗示了他的不安,尼爾僅僅完成了頭部的塑造,身體僅僅描繪了輪廓,當年輕人因為參加戰爭再也沒有回到畫室後,尼爾宣佈這張畫已經完成,它獻給了未從越南戰爭中歸來的整整一代人。

非傳統畫家

愛麗絲·尼爾不是一個傳統意義的寫實畫家,表現主義和美洲現實主義風格的影響始終存在,這使得她的人物特寫具有強烈的形式感,這正如表現主義的訓誡,如果你想讓繪畫表現看不到的東西,你必須通過某種變形來實現。

愛麗絲·尼爾一家(約翰·格魯恩、簡·威爾遜和朱莉婭) © 愛麗絲·尼爾莊園

她有紮實的寫實功底,她往往在臉部的表情器官塑造出飽滿的體積感,又偏愛用憨直的線條勾勒出身體輪廓,從而在風格化和寫實感中求得微妙平衡,線條的表現張力和造型厚度相得益彰。

尼爾非並不嚴格遵循透視,人物的五官有時像漫畫一樣扭曲和誇張,側面的眼睛和耳朵翻轉為平面,簡筆勾勒出的碩大眼睛,如同古羅馬肖像畫的人物,呈現出超現實的內省、沉思和迷茫的狀態。人物的手腳纖細瘦長,雙腿不自然地交疊,表現出一種纖弱感和扭曲感,這些使得她畫有一種拙樸中又有幾分怪誕的味道。

艾倫約翰遜的肖像 1976

尼爾不貪戀筆墨,除了人物重點部位和必要道具——椅子和少量傢具外,環境都較為省略,背景往往畫了一半就停下來,有些地方只勾勒了線,非常有節制地控制塗抹面積,藝術家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有意識地保留畫面的未完成感,為讀者留下更多想像空間。美國藝術家Jordan Casteel 對此評價:“尼爾對構圖的精明運用,尤其是她作品中空曠但受控的空間,包含許多對抽象表現主義及其手勢比喻的流利引用。”

遲來的榮耀

在愛麗絲·尼爾漫長的藝術生涯中經歷了很大的轉變,這是隨著社會與藝術史的變化而自然演進的過程,最早期她的畫完全是油畫體積塊面的畫法,後來受德國表現主義的影響,造型沉重厚實,六十年代之後,在抽象表現主義影響下,風格日趨輕盈,開始出現藍色輪廓線,色彩趨於明亮,比如她80歲的那張自畫像。

David Bourdon and Gregory Battcock

奧利維亞,1972

不過總體而言,愛麗絲·尼爾最關心的始終是“人”,風格與畫法的演變是在於她對於時代氣質的敏銳觀察,就像上世紀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中人們的窘態貧困,而到了六七十年代,就如尼爾所言,所有的人和事都在發生變化,美國消費主義高漲和社會思潮的涌動,使得他筆下人物更加多元而鮮活。

風格不是愛麗絲·尼爾第一考慮的事物,她很厭惡別人稱呼她為肖像畫家,也不熱衷加入當時更前衛的抽象表現主義、極簡主義和波普藝術,和這些前衛藝術家相比,秉持著老舊寫實和表現主義手法的尼爾已經屬於博物館時代了,她有很多藝術家朋友,當這些人在爭論紐約未來屬於哪種主義的時候,她已經悄悄地將他們納入畫中。

愛麗絲·尼爾在工作室

愛麗絲·尼爾對於自己的方向有著非凡的自信,有著魔鬼般的意志力和永不放棄的決心,正如她自己所説的那樣,‘我畫的是生命本身——不是在老大師的複製品中插入了新人物——因為現在就是現在。’”她長時間受到主流藝術界的忽視與冷落,在抽象時代——追求繪畫的純粹“本質”並避免提及外部世界——成為一名現實主義者無異於職業自殺。愛麗絲·尼爾在1960年代末期才迎來了廣泛的關注與榮譽,直到1984年去世,她的聲譽也達到了頂峰。《 紐約時報》稱她“與盧西恩·弗洛伊德和弗朗西斯·培根這樣的藝術家不相上下”(誇張的説法),“註定要成為與文森特·梵谷和大衛·霍克尼相媲美的偶像”(甚至更偉大)。

(文章參考:英國衛報、紐約時報等相關文章   作者:劉鵬飛)



一生為美國邊緣群體畫像——愛麗絲·尼爾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