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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納泰羅大展:一個文藝復興奠基者的一生

多納泰羅大展:一個文藝復興奠基者的一生

時間: 2022-12-28 10:13:41 | 來源: 藝術中國

《忍者神龜》動漫形象 圖片來源於網路

撰文_李莞潸 發自柏林

小時候看《忍者神龜》並沒有立即發現四隻龜的命名玄機,後來才知曉李奧納多(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對應的是“文藝復興三傑”,而戴紫眼罩的那位兄台在國産版本中名為“愛因斯坦”,三個搞藝術的為什麼會搭檔一個最強大腦?長大了才明白,其實原著中的紫眼罩應該是“多納泰羅”——這位多納泰羅又是誰,他為什麼能和三傑齊名?

因為他是15世紀義大利佛羅倫斯著名雕刻家,文藝復興初期寫實主義與復興雕刻的奠基者。

多納泰羅(Donatello,1386-1466)雕像*,立於義大利佛羅倫薩烏菲茲美術館外墻飾面 ©Wikipedia

被視為西方第一位藝術史家的瓦薩裏(Giorgio Vasari,1511-1574)曾言:“不僅當時沒有一個工匠可以超越他,甚至在我們這個時代,依舊無人能與之齊頭並進。”瓦薩裏寫下這話時是文藝復興全盛期過後的1568年,距離多納泰羅逝世已逾百年。

時鐘撥至2022年的當下,義大利聯手德、英兩國開啟了多納泰羅大型巡迴展覽,佛羅倫薩斯特羅齊宮基金會、巴傑羅美術館與柏林國家博物館、倫敦維多利亞&阿爾伯特博物館(V&A)合力打造千載難逢的超強陣容,約90件重磅作品將時光拉回到600多年前文藝復興的創世時代。

“多納泰羅:文藝復興奠基者”大型巡迴展(Donatello:Inventor of the Renaissance),德國站展館:柏林國家博物館之柏林畫廊(Gemäldegalerie),展覽時間:2022年9月2日-2023年1月8日

柏林國家博物館是世界上收藏多納泰羅作品最廣泛、最多樣化的機構之一,此番是德國境內首次以多納泰羅為主題舉辦的大型特展。展覽中的很多大理石、陶土、青銅雕塑和浮雕代表作也是首次同場,其中部分借展作品此前從未離開義大利本土。這些作品對馬薩喬、曼特尼亞、米開朗基羅等産生了深遠影響,一幅文藝復興時代的全景圖徐徐展開。

群星降世,風漸起時

關於多納泰羅的早年資料不盡詳實,只知他大約于1386年出生在義大利佛羅倫薩,這裡後來作為文藝復興的發源地而名垂史冊。

洛倫佐·吉貝爾蒂(Lorenzo Ghilberti,1378-1455),左圖*:“天堂之門”(Porta del Paradiso),青銅鍍金浮雕,位於佛羅倫薩聖若翰洗者洗禮堂(Battistero di San Giovanni)東面正門,1425-1452;中圖*:“天堂之門”局部之“所羅門和示巴女王”;右圖:北門,1403-1424 ©Wikipedia

從小受過教育的多納泰羅很早便進入金匠工作室接受藝術訓練,1403年,17歲的多納泰羅開始在洛倫佐·吉貝爾蒂的大型作坊擔任助手,參與製作佛羅倫薩聖若翰洗者洗禮堂的第一套青銅大門(北門)。吉貝爾蒂因為在這項青銅大門競賽中贏了布魯內萊斯基(Filippo Brunelleschi,1377-1446)而名聲大噪,成名時不過二十齣頭,普遍認為正是這場青銅門競賽拉開了文藝復興的大幕。數十年後,吉貝爾蒂為該洗禮堂創作的東門成為文藝復興時期最著名的傑作之一,是為“天堂之門”。

“大衛”,多納泰羅,大理石,1408-9 & 1416,義大利佛羅倫薩巴傑羅美術館館藏(Museo Nazionale del Bargello)

多納泰羅並不滿足於只是當一個小助手,短短三年,他已能獨立為佛羅倫薩聖母百花聖殿做大理石裝飾雕塑。1407年,多納泰羅離開了吉貝爾蒂的工作室。這一時期,多納泰羅完成了他的第一件傑作《大衛》。

這尊雕塑是多納泰羅已知最早的重要委託,它原本應置於百花聖殿的扶壁上,但因故並未真正擺上去過。直至1416年,多納泰羅受命對雕塑做出些許修改,隨後《大衛》被放置在佛羅倫薩領主宮(維奇奧宮)。這次展覽是《大衛》首次離開佛羅倫薩外借亮相。

“禮拜堂內的聖母子”,多納泰羅,陶土,約1415-1420,義大利普雷托裏奧宮博物館館藏(Museo di Palazzo Pretorio di Prato,托斯卡納普拉托市)

多納泰羅與年長近十歲的布魯內萊斯基結下了親密的友誼,二人曾一同前往羅馬,沉溺于古老遺跡帶來的迷醉與靈感之中。同樣是金匠出身的布魯內萊斯基轉行成為傑出的建築師,他畢生主要的建築作品均位於佛羅倫薩,代表作當屬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頂,育嬰堂、聖洛倫佐教堂、聖靈大教堂亦是文藝復興建築的典範。多納泰羅則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古典建築的元素,《禮拜堂內的聖母子》便是個中代表。

在15世紀的義大利,人們相信聖母是女性的守護神,幾乎家家都會擺放聖母像以求庇祐,這種剛需使得多納泰羅在職業生涯中創作了大量聖像。

“聖母子”,多納泰羅,陶土,約1414,英國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館藏(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V&A)

“聖母子”(Virgin and Child-Mantle Madonna),多納泰羅,陶土,約1415,柏林國家博物館館藏

在吉貝爾蒂工作室的時期,此前從未被使用在聖母雕塑上的陶土被首次採用。多納泰羅是一位對技術和藝術的發展持開放態度的開創者,他實驗性地對媒介材料和美學表達進行不懈嘗試。對陶土作為雕塑材料的重新發現及創新使用,被視為多納泰羅對文藝復興時代最為重要的貢獻之一。

“聖母子”,多納泰羅,陶土,約1420-1423,義大利佛羅倫薩斯特凡諾·巴爾迪尼博物館 (Museo Stefano Bardini)

“聖母子(梅隆聖母)”(Mellon Madonna),多納泰羅,陶土,約1422,華盛頓國家畫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Washington, D.C.)/安德魯·W·梅隆收藏(Andrew William Mellon)

多組《聖母子》在特展現場集體亮相,《梅隆聖母》尤為矚目——多納泰羅是首位用赤陶創作站立聖母像的藝術家。這些陶土雕塑呈現出動人的近乎繪畫的效果,並開始從哥特式藝術風格逐漸轉向更富人文主義的表達。而對於普通民眾來説,高攀不上大理石聖母像的人們也能買得起陶土聖像了。

布魯內萊斯基的建築和多納泰羅的雕塑被認為是那個時代在建築和雕塑中的最高藝術表達,布魯內萊斯基率先將古典時代數學概念中的透視用於建築,多納泰羅再將其引入雕塑範疇。當立體空間感開始在他們的作品中出現,藝術進入了新紀元。

左:“聖母子”(帕齊聖母)(Pazzi Madonna),多納泰羅,大理石,約1422,柏林國家博物館館藏(1886年收購于佛羅倫薩藝術品商人斯特凡諾•巴爾迪尼 );右:“聖母子”(Orlandini Madonna),米開羅佐(Michelozzo,1396-1472),大理石,約1426,柏林國家博物館館藏(1842年收購于佛羅倫薩Orlandini家族)

多納泰羅的《帕齊聖母》幾乎是線性透視出現在藝術品中的最早案例——不僅是在多納泰羅自己的作品中,而是指整個西方藝術史。這一年,多納泰羅36歲,大理石壁龕中的人物以真正三維立體的姿態浮現出來。

米開羅佐于1426年創作的《聖母子》靈感直接來自於《帕齊聖母》,不過他用一個受古代建築啟發的框架取代了多納泰羅的透視壁龕。幾十年後,同樣來自於佛羅倫薩的米開羅佐成為一位著名建築師,設計了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宮殿。

除了布魯內萊斯基,多納泰羅還有另一位密友馬薩喬。馬薩喬被譽為“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第一位偉大的畫家”,他的《新生托盤》是西方藝術史上的里程碑,因為它是繪畫作品中現存的第一個使用線性透視的例子。自馬薩喬開始,畫家們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在使用這種技術。馬薩喬與多納泰羅一樣,成為各自領域使用透視法的第一人。

“新生托盤”(Birth tray),馬薩喬(Masaccio,1401-1428),蛋彩畫,約1423,柏林畫廊館藏(1883年收購于佛羅倫薩藝術品商人斯特凡諾•巴爾迪尼 ),左圖:畫盤正面;右圖:畫盤背面

新生托盤是中世紀後期開始流行于佛羅倫薩等地的賀禮,主要是為成功分娩圖個好彩頭,擺在家裏喜慶。展覽現場的馬薩喬托盤的背面受損明顯多於正面,正是因為背面常與放置托盤的桌子或墻壁直接接觸磨損而致。

托盤正面通常描繪慶賀新生的場面,在馬薩喬的作品中,能看到畫中左側第二個人手中所捧正是一個新生托盤。在其他的新生托盤中,背面大多畫的是委託人的手臂,象徵把新生兒抱在懷中,但馬薩喬在此卻做了一個不一樣的處理,他描繪了一個小男孩與小狗玩耍的童年場景,這種人文主義的情感表達是文藝復興的特徵,通俗地説就是“有人味”——這種“人味”在多納泰羅的作品中俯拾皆是。

馬薩喬,比薩聖母瑪利亞教堂(Santa Maria del Carmine, Pisa)祭壇畫局部,蛋彩畫,1426,柏林畫廊館藏

馬薩喬為義大利比薩的聖母瑪利亞教堂繪製傳世的祭壇畫時,好友多納泰羅同在城中,馬薩喬筆下的聖徒受到多納泰羅雕塑的啟發也就不足為奇了。這組多聯祭壇畫最初由大約17幅畫作組成,其中11幅倖存下來,目前僅有1幅存于比薩,其餘散佈在各地,柏林畫廊收藏有其中的7幅。


左圖*:“聖母子”,馬薩喬,蛋彩畫,1426,倫敦國家美術館館藏 ©Wikipedia;右圖:“聖母子與四天使”(Hildburgh Madonna),多納泰羅,大理石,約1420-1430,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館藏

細看比薩祭壇畫中央的那幅《聖母子》,與多納泰羅的《聖母子與四天使》很是相近。很難説是誰影響了誰,這對好友都是熱衷於創造的大藝術家,齊頭並進共創輝煌是皆大歡喜的雙贏——而最大的贏家,則是擁有這個群星璀璨的時代。

遺憾的是,馬薩喬不像好友多納泰羅般長壽,不到27歲就離世了,一種流行的説法是他死於嫉妒同行的投毒。

“聖母子”(Piot Madonna),多納泰羅,陶土(曾經鍍金)、蠟、玻璃,約1440,法國巴黎盧浮宮館藏 / 1890年由法國藝術評論家、藝術收藏家歐仁·皮奧特(Eugène Piot,1812-1890)捐贈

復興之中的創造

面對聖母這一“固定”的主題,無論是在圖像的構圖方面,還是在所使用的材料方面,多納泰羅總能展現出無盡的創造力。

“雲間聖母”(Madonna of the Clouds),多納泰羅,大理石,約1425-1430,美國波士頓美術館館藏(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

主要用於15世紀和16世紀的淺平浮雕技術(Stiacciato)由多納泰羅開創並主導,出手即巔峰,在兩百年間,多納泰羅幾乎是將這項技術運用得最好的藝術家。這種雕刻深度僅為幾毫米的技術能表現出最細膩的線條和紋理變化,《雲間聖母》是多納泰羅運用淺平浮雕的代表作之一。

左:“聖母子(達德利聖母)”(Dudley Madonna),多納泰羅,大理石,約1440,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館藏;右*:“樓梯上的聖母”(Madonna della Scala),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1475-1564),1491,義大利佛羅倫薩米開朗基羅故居博物館館藏(Casa Buonarroti)©Wikipedia

淺平浮雕技術是多納泰羅留給藝術的遺産,文藝復興時代很多藝術家都通過繪畫、雕塑復刻或致敬過他的傑作《達德利聖母》。米開朗基羅最早的浮雕作品《樓梯上的聖母》就是對《達德利聖母》的致敬,創作時他剛剛十五六歲。

菲利普·利皮(Fra' Filippo Lippi,1406-1469),蛋彩&木板油畫,柏林畫廊館藏,上圖:“在森林的崇拜”(曾為佛羅倫薩美第奇宮禮拜堂祭壇畫),約1459;下圖:“The Miracle of the Bees by St Ambrose”(曾為佛羅倫薩Sant'Ambrogio教堂的主祭壇畫局部),1441-1447

如同馬薩喬,同時代或後世的畫家都深深受到多納泰羅雕塑的影響,浮雕般的人物刻畫出現在很多作品中,比如菲利普·利皮的代表作《在森林的崇拜》,對於聖母所批斗篷的描繪能直接看出多納泰羅雕塑的身影。

“聖殿中的基督”(The Presentation in the Temple),蛋彩畫,上圖:曼特尼亞(Andrea Mantegna,約1431-1506),約1454,柏林畫廊館藏;下圖*:喬瓦尼·貝利尼(Giovanni Bellini,約1435-1516),蛋彩畫,約1460,奎利尼·斯坦帕裏亞基金會藏品(Fondazione Querini Stampalia)©Wikipedia

《聖殿中的基督》是曼特尼亞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其中框架與聖母的姿態也能尋到多納泰羅的痕跡。曼特尼亞同樣是一個不斷創新的發現者,他是首位將焦點不僅僅聚攏在聖母子二人身上、而是將這種敘事化為一個特寫鏡頭的藝術家。

曼特尼亞是威尼斯畫家喬瓦尼·貝利尼的姐夫,貝利尼在幾年後創作過一張十分類似的同題作品。

“聖羅索胸像聖物盒”(Reliquary Bust of St Rossore),多納泰羅,鍍金青銅,約1422-1425,義大利比薩國立聖馬特奧博物館館藏 (Museo Nazionale di San Matteo)

多納泰羅在雕塑中也在不斷給出特寫鏡頭,他不知疲倦地創作真人大小的雕像,現實主義風格與心理層面的情感刻畫是其作品最大特徵。人們能從這些雕塑的臉上閱讀到熱情、焦慮、內省,它們除了不會真的開口講話,其他都是“真的”。瓦薩裏在其撰寫的西方第一本藝術史著作《藝苑名人傳》這樣評説:“必須靠眾多技術熟練的藝術家合力才能完成的雕塑作品,多那太羅卻是獨自完成。他賦予雕塑生命、情感、律動。無需言語,渾然自成。” 

多納泰羅,青銅雕塑(曾置於義大利錫耶納洗禮池頂部),1429,左圖:“舞動的小精靈”,佛羅倫薩巴傑羅美術館館藏;右圖:“舉手鼓的小精靈”,柏林國家博物館館藏

“一對小精靈”(曾置於佛羅倫薩百花聖殿露臺),多納泰羅,青銅,約1436-1438,法國巴黎雅克馬爾・安德烈美術館館藏 (Musée Jacquemart-André)

圍繞聖像的創作多是深沉的,但多納泰羅是一個“調皮”的人,當他在古羅馬石棺上發現了長翅膀的“小精靈”(spiritelli),這種調皮便有了用武之地。不同於中世紀時備受桎梏的題材表現,頑皮愉悅的小精靈能給予藝術家極大的創作自由,這種生動活潑的象徵正是對這一時期所提倡的復興的回應。自1420年代起,大量多納泰羅出品的“小精靈”誕生了。

“Amor-Attis”,多納泰羅,青銅(局部鍍金),約1435-1440,佛羅倫薩巴傑羅美術館館藏

《Amor-Attis》一直被視為多納泰羅最神秘的作品,沒有關於這件作品原始委託的明確記錄,但毫無疑問,這是多納泰羅最有成就的作品之一。作品的動感、真實以及它所傳達的歡樂,在將近六百年後的今日依舊令人讚嘆不已。“變種小精靈”釋放出的自由與俏皮如一股清新的空氣,印證著多納泰羅無愧於被稱為他那個時代(也許是有史以來)最感性、最大膽的雕塑家。

成名後的多納泰羅接活接到手軟,因為訂單太多,他自1425年開始與米開羅佐合作了約十年,普拉託大教堂講壇就是二人合力的代表作。同《大衛》一樣,普拉托講壇也是首次離開義大利外借出展。

多納泰羅&米開羅佐,普拉託大教堂講壇雕塑(局部),義大利普拉託大教堂博物館館藏(Museo dell'Opera del Duomo),上圖:“Capital of the Prato Pulpit”,青銅(鍍金留痕),約1433;下圖:“舞動的小精靈”,大理石&釉彩馬賽克,1434-1438

看圖能輕易辨出二人氣質迥異的手筆,上圖中規規矩矩的小天使出自米開羅佐,下圖自由散漫的“小精靈”顯然是多納泰羅夾帶私貨——當時的訂單通常會指定需要怎樣的場景描繪,藝術家其實沒太多發揮空間、也沒那麼大的自主權,放置在大教堂中的訂件竟然允許這種異教徒舞蹈般的場景出現?!不服憋著,誰讓他是多納泰羅呢,他説了算。

創作普拉托講壇之前的兩年,多納泰羅一直待在羅馬,他受教皇尤金四世(Eugunius PP. IV,1383-1447)委託在聖彼得大教堂工作。1434年,48歲的多納泰羅回到佛羅倫薩,因為美第奇家族開始成為“佛羅倫薩之王”,之前遭流放的“初代目”科西莫·美第奇(Cosimo di Giovanni de' Medici,1389-1464)已重返佛羅倫薩,也成為多納泰羅的首席贊助。

人稱“國父”的科西莫比多納泰羅小三歲,因其在文藝復興時期對文化和藝術的贊助而聞名。在科西莫的贊助下,布魯內萊斯基完成了聖母百花聖殿的穹頂,米開羅佐創造了美第奇宮,如多納泰羅一樣接受贊助的還有安吉利科(Fra Angelico,1395-1455)及菲利普·利皮。

左圖*:多納泰羅,“青銅大衛”,約1435-1440,佛羅倫薩巴傑羅美術館館藏 ©Wikipedia;右圖:“青銅大衛”石膏倣件,創作于19世紀70年代末,柏林國家博物館館藏

據説是科西莫親自委託“藍顏知己”多納泰羅創作一尊大衛,於是在“大理石大衛”近30年後,不朽的“青銅大衛”問世了,這是自古典時代結束以來第一尊無支撐獨立式、真人比例的全裸男性雕像。

“謙卑聖母像”,多納泰羅,鍍金青銅(1440-1445);韋羅基奧(Andrea del Verrocchio,1435-1488),大理石外框(1460-1461),奧地利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館藏(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北上帕多瓦,魂歸翡冷翠

多納泰羅開始創作青銅大衛的1435年,另一位文藝復興時期傑出的雕塑家、畫家在佛羅倫薩出生,他名叫委羅基奧,在未來成為了達·芬奇和波提切利等著名畫家的老師。展覽現場有一件多納泰羅與韋羅基奧“隔空合作”的作品《謙卑聖母像》,在多納泰羅完成了鍍金青銅主體部分的15年後,當時只有25歲的韋羅基奧為聖母像附加創作了大理石裝飾框。

多納泰羅是在威尼斯附近的帕多瓦城創作的《謙卑聖母像》,1443年,年近花甲的多納泰羅來此定居,一住就是十年,這是他離開家鄉佛羅倫薩時間最長的一次。

上圖&右下*:“格太梅拉達騎馬像”(Gattamelata),多納泰羅,青銅,約1445-1453,置於義大利帕多瓦聖安多尼聖殿前廣場©Wikipedia;左下:格太梅拉達頭部石膏倣作,約15世紀,義大利帕多瓦考古與藝術博物館館藏(Museo di Scienze Archeologiche e d'Arte)

多納泰羅北上帕多瓦是因為接了兩個重要大單,一是綽號為“格太梅拉達”的威尼斯共和國雇傭兵隊長逝世,為紀念他的功勳,共和國委託為其立像。多納泰羅復興了古羅馬騎馬雕像的模式,創作出氣勢恢弘的格太梅拉達騎馬像,這是自古典時代以來出現的首例紀念性騎馬像。在此之後,無數騎馬像開始出現于義大利及整個歐洲地區。

“紅衣主教盧多維科·特雷維森肖像”(Cardinal Ludovico Trevisan),曼特尼亞(Andrea Mantegna,約1431-1506),蛋彩畫,約1455-1459,柏林畫廊館藏

曼特尼亞在為盧多維科·特雷維森畫像時受到格太梅拉達騎馬像的啟發,考慮到畫像主人不僅是紅衣主教,同時還是一位教宗艦隊的海軍上將以及古代藝術收藏家,曼特尼亞便將其描繪成羅馬皇帝的形象,這是義大利繪畫中第一幅從正面而非側面描繪現實人物的肖像作。

左圖*:喬托(Giotto di Bondone,約1267-1337),斯克羅威尼禮拜堂(Cappella degli Scrovegni)濕壁畫群,1305-1308;右圖*:曼特尼亞,帕多瓦隱修教堂(Chiesa Degli Eremitani)壁畫殘跡,1448-1457 ©Rossi Thomson

曼特尼亞成名也是在帕多瓦這座義大利名城,17歲的天才少年開始在隱修教堂中繪製機甲重金屬感的壁畫,這種雕塑般的金屬感是曼特尼亞畫風最大的特徵。可惜天才之作毀於二戰空襲,如今僅存遺跡,被稱為“戰爭中義大利藝術品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在隱修教堂的旁邊是斯克洛維尼禮拜堂,保留著目前為止“西方繪畫之父”喬托最完整的壁畫紀錄,史家認為喬托是“第一個試圖畫出有透視感和深度空間的畫家”。2021年,“喬托的斯克洛維尼禮拜堂及帕多瓦14世紀壁畫群”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産。

多納泰羅不是橫空出世的變革家,他深受喬托的影響,就像後人深受多納泰羅的影響。他們欣賞、吸收,將所見變為自己的東西並向前推進,薪火相傳再燎原,時代在某一刻便迎來了質變。

左圖*:義大利帕多瓦聖安多尼聖殿大祭壇(Basilica Pontificia di Sant'Antonio di Padova),多納泰羅,1446-1453 ©thinglink-Elena;右圖:大祭壇“耶穌受難像”(Crucifix),多納泰羅,青銅,1443-1448 

多納泰羅在帕多瓦的另一單工作更為重要,是為聖安多尼聖殿製作青銅大祭壇。帕多瓦聖安多尼聖殿是基督教世界最受尊敬的聖地之一,也是世界上最大教堂之一,格太梅拉達騎馬像就安置在聖殿外的廣場上。

多納泰羅在聖殿中為後世留下一個引人注目的巨型十字架,連同七座聖像、五個大型浮雕和十七個小型浮雕共同組成了巨大化的青銅主祭壇,這些雕塑因和諧比例及自然主義細節而聞名於世。可惜主祭壇于16世紀被毀,初始格局沒能留下記錄,如今的佈置排位是後人重新組合而成的。

“憂患之子像”(The Dead Christ Tended by Angles / Imago Pietatis),左圖:喬瓦尼·貝利尼(Giovanni Bellini,約1435-1516),蛋彩畫,柏林畫廊館藏;右圖:多納泰羅,青銅(局部鍍金),1449-1450,置於義大利帕多瓦聖安多尼聖殿大祭壇

大祭壇浮雕中的《憂患之子像》,在20年後直接影響到喬瓦尼·貝利尼的創作。

《驢子的奇跡》更是多納泰羅運用透視法的傑作,在他之前,聖人的生活場景極少被描繪,多納泰羅是最早一批開始通過自己的想像去展現這類場景的藝術家。

“驢子的奇跡”,多納泰羅,青銅(局部鍍金),約1446-1449,置於義大利帕多瓦聖安多尼聖殿大祭壇

展覽現場,在驢子旁邊探出頭的巨型馬頭青銅雕塑分外搶鏡,沒有對比沒有傷害,這顆1.75米高的頭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大。

“馬頭”(protome Carafa),多納泰羅,青銅,1456,義大利那不勒斯國立考古博物館 (Museo Archeologico Nazionale di Napoli)

那不勒斯國王阿方索二世 (Alfonso II di Napoli,1448-1495)原本想在新堡凱旋門上做一個類似“格太梅拉達”的騎馬像,但最終項目流産,多納泰羅只留下了馬頭——這顆頭已足夠令人震驚。

雕刻馬頭時,多納泰羅已經70歲了。他在1454年從帕多瓦返回佛羅倫薩,除了1457年至1461年在錫耶納居住、並持續輸出了諸多重要作品外,其餘時間他都留在自己的家鄉繼續為美第奇家族工作。

多納泰羅,左:“大衛”(Martelli David),青銅,約1460-1465,柏林國家博物館館藏;右:“大衛,頭部習作”,約1450,法國雷恩美術館館藏(Musée des beaux arts de Rennes)

展覽現場有一張——且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張被專家認為出自多納泰羅之手的畫作,這張“草稿”能關聯到1430年代的“青銅大衛”以及1460年代為馬爾泰利家族創作的“馬氏大衛”。大衛戰勝歌利亞的故事是多納泰羅鍾愛了一生的主題,不過高齡的老藝術家很可能沒有足夠的力氣再去親自雕刻大型作品,他將“馬氏大衛”大理石雕塑的工作交給了學生,自己只做了一個小型青銅的作品。如那顆馬頭一樣,多納泰羅越來越多的作品停在了“未完成”狀態——被大衛踩在腳下的歌利亞的頭就是“未完成”的一團兒,不過這種狀態反而使作品呈現出獨特的現代感。


“哀悼基督”,多納泰羅,青銅,約1458-1460,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館藏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多納泰羅“刻”耕不輟,歲月絲毫沒有阻礙他的創造力,年長所帶來的深邃與悲憫感成為他晚期作品最常呈現的內核。

“耶穌受難記”,多納泰羅,局部鍍金青銅&鍍金/銀銅,約1455-1465,佛羅倫薩巴傑羅美術館館藏

1466年12月13日,多納泰羅在佛羅倫薩離世,安葬于美第奇的家族陵墓中,緊挨著科西莫·美第奇。在八十年的生命中,多納泰羅將中世紀遺風與嶄新的現實世界觀融為一體,這位“人文主義者”徹底改變了藝術史。

多納泰羅無疑是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最傑出的主角之一,也許人們會覺得他沒有“文藝復興三傑”那般閃亮耀眼,但如果沒有多納泰羅、布魯內萊斯基、吉貝爾蒂、馬薩喬們群起拾柴、篳路藍縷開始鑽木燧石,文藝復興的火又怎會燃燒得如此熾烈?

歷史將會銘記拾柴者與鑽木者,是他們的生命最終點燃了文明的瑰麗之火。恰恰是這火,開始照亮了人之為人的意義。

(注:本文配圖除*星標外,其餘均為現場展品,由作者拍攝)

多納泰羅大展:一個文藝復興奠基者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