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六,北京傍晚的雲霞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體驗,某天閒來無事,不經意瞥向窗外,突然看到天空中飄著大朵大朵的白雲,你就這樣盯著它們看了好久。詩人顧城也許就是遇到了一位愛看雲的佳人,才有了“你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雲。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的著名詩句。
人們喜歡看雲,大抵與喜愛釣魚、放風箏、看晨間樹葉上的露水、好奇螞蟻如何搬家一樣,在中國人的審美體驗裏,是“心遊物”的需要。在西方人眼裏,對雲、雨和自然景物的觀察介於藝術和科學之間,大文豪歌德便深諳此道。
普通人眼裏,真實世界的雲再氣象萬千,變化無窮,也脫離不了雲本來的樣子,可是放在藝術家的眼裏和筆下,卻是一樣事物,百態表達。那麼,中外藝術家們是如何在自己的作品裏表現雲的呢?
水雲間,一方新天地
“白雲升遠岫,搖曳入晴空。”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劉玨,夏雲欲雨圖(圖片源自故宮博物院)
這些詩句的創作年代距離我們今天的生活已經非常遙遠了,但每每讀來我們卻總能與之共鳴,慨嘆古人的浪漫情懷,寥寥數字便將景物背後的意境道出。中國人對雲,有專屬自己的想像和表達。古人強調書畫同源,他們用自己的思緒和想像,在畫作裏為“雲”編織出一方新的天地。水雲之間,是文人心中的桃源凈土。
中國山水畫中,留存有大量畫家對“雲”這一意象的描繪,歷代畫論裏也有畫家們對如何刻畫雲寫下的注解。
明代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中寫到:“畫家之妙,全在煙雲變滅中。”
古人以煙雲二字稱山水。宋代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認為,如果藝術家在畫山的時候,不畫煙雲,就像春天沒有花草。如果春天失去了綻放的花朵,鮮嫩的綠草便與其他季節沒有區別。藝術家在描繪一座山時,如果畫上煙雲,那麼這座山便有了多種樣貌,從而與眾不同。
石濤,《雲山圖》(圖片源自故宮博物院)
石濤晚年以構圖的新穎大膽、以奇制勝為中國山水畫別開生面。《雲山圖》中,畫家沒有遵循上天、下地、中間取景的全景式構圖程式,而是不求全貌,只選擇了景致中最優美、最有代表性的部分。畫家描繪半露的山體,樹木間以水墨漬出雲態,天空用淡墨渲染,表現出雲的白凈、渾樸和浮動之感。
去黃山,我們都期待遇到雲海,那種雲霧繚繞、如登仙臺的美妙體驗使我們希望在一幅畫裏也能找到同樣的感覺。山欲高,盡出之則不高;水欲遠,盡出之則不遠,若隱若現,需要腦補的美才是上品。
米友仁,《雲山墨戲圖》(圖片源自故宮博物院)
有時,欣賞一幅山水畫,很直觀的一點就是你有沒有想到此畫中一遊的嚮往,或者本能地久久觀看,在畫裏感受到一種無窮的意蘊。米友仁《雲山墨戲圖》中,最吸睛的部分莫過於畫面中間,曲徑與山巒連接處隱約縹緲的一條雲帶,這條雲帶使整幅畫面頃刻流動起來,遠山近水,萬物潤澤華滋,全圖雖未著色彩,一片灰白,卻沒有人會質疑畫面裏的生機。
王翚,《廬山白雲圖卷》(圖片源自故宮博物院)
把雲拉近一點,當它成為畫面表現的主角,與山嵐共主時,便是清代王翚《廬山白雲圖》裏可見的情貌。畫這幅畫時,王翚時年66歲,已步入人生的晚年。一生的閱歷、胸襟和功力盡出筆下。不同於米友仁畫裏縹緲遊蕩的雲煙,這幅圖卷描繪的雲在山澗間洶湧翻滾、大氣磅薄、氣勢非凡。此刻,它們不再是畫面的點綴,而成為畫作絕對的C位,盡顯北方山水的大氣、蒼渾。畫面偏下方瀑布流水、雜樹、竹亭、山石的細緻點綴,則為全圖雄渾的底蘊裏平添了幾抹秀美。
雲在光影
看過了墨色的世界,再看看油畫和西方藝術家眼裏的“雲”。
格哈德·裏希特(Gerhard Richter)畢生致力以當代藝術的角度呈現風景,《雲彩習作(背光)》正體現出這位藝術大師的遠大志向。該畫屬於“雲朵”系列,細膩的筆觸勾勒出艷陽之上的天邊雲彩,呈現出壯闊遼遠之感。變幻莫測的雲朵,停留在繪畫與攝影、具象與抽象之間,光彩燦爛。
格哈德里希特,《雲彩習作(背光)》(圖片源自網路)
雲在西方藝術世界裏常常是神聖的象徵。裏希特的雲朵則不只象徵神聖力量,而是邀請觀者探索繪畫與攝影、大自然與崇高體驗之間的關係。一如他本人在創作《雲彩習作(背光)》的同年所言:“我想畫一些美麗的事物。我自視為繪畫和藝術的繼承者。我們或許已經失去了這種廣袤、偉大而深厚的文化,但我們仍身負傳承的重任。無論是一心沉醉於昔日盛景,或完全放棄掙扎、順應時勢在糜爛中頹唐,兩者皆不可取,但若想避免墮入任何一方,亦非易事。”
賈斯帕·大衛·費得利奇(Caspar David Friedrich),《霧海上的旅人》(圖片源自網路)
賈斯帕·大衛·費得利奇《霧海上的旅人》裏,畫面中心一位紳士模樣的男子背對著我們,在他眼前和頭頂是茫茫的雲海藍天,男子昂首立於山頭,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神態,但整幅畫面還是通過雲天、人物的身體姿態,傳達出畫家對一種崇高和人類意志的讚美。
約翰·康斯特勃作品(圖片源自網路)
約翰·康斯特勃作品(圖片源自網路)
有別於費得利奇作品的雄奇氣質,英國風景畫家約翰·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則為我們呈現了家鄉浪漫甜美的田園風貌。康斯特勃認為臨摹古典風景畫不如向大自然學習。他出生在英國薩福克郡,以家鄉的風景為主要描繪對象,畫作充滿浪漫主義氣息,“我應該把我自己所在的地方畫得最好”,他在 1821 年寫信給他的朋友約翰·費舍爾時説,“繪畫只是感覺的代名詞”。
伊恩·費舍爾作品,布面油畫©伊恩·費舍爾
伊恩·費舍爾作品,布面油畫©伊恩·費舍爾
藝術家伊恩·費舍爾十年執著于畫一朵雲。他在十多年的創作生涯中只描繪了“雲”這一個元素,憑藉高超的畫技,伊恩·費舍爾甚至繪製出比真實雲彩還要美麗的作品。
“為什麼我要執著去描繪天空呢?因為它太美麗了。雲朵離我們那麼遙遠,神秘而變化多端。天空、宇宙、或是整個世界包含了萬千萬千,但他們都是一個整體,遵循著細小的精密的規則。這難道不夠吸引人嗎?”
凡高的風景畫中也經常出現大片的雲天,比如他的名作《奧維爾平原》中所畫的雲朵,仿佛也表達了他腦海中思緒的無常變化。
凡·高,《奧維爾平原》(圖片源自網路)
從繪畫中暫時離開,當代藝術界也有因造“雲”而蜚聲國際的藝術家。
這朵懸浮在房間裏的雲是荷蘭藝術家伯恩德諾特·斯米爾德(Berndnaut Smilde)通過平衡溫度、濕度和照明,用一種能在房間裏製造雲朵的裝置 Nimbus製造出來的。
伯恩德諾特·斯米爾德的“雲”©Berndnaut Smilde
伯恩德諾特·斯米爾德的“雲”©Berndnaut Smilde
伯恩德諾特·斯米爾德的“雲”©Berndnaut Smilde
不同的時間和空間,創造出的雲,在形狀、大小上各不相同,它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斯米爾德説,他真正感興趣的不是自然,更加不是永恒,而是自然的不可捉摸性,就像雲一樣,生成之後又轉瞬即逝,不受控制,只能用照片定格最美的一瞬間。
正如他所説:“人們能參考各種各樣的文化背景,用多種不同的方式來解讀像雲彩這樣的天氣現象。人們編造出故事,然後按照自己的方式做出解釋。”
近日天氣晴好,不妨多看看雲吧!
(本文部分內容參考:qingfan《畫裏的雲》、《「倫敦晚拍王牌」格哈德里希特的變幻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