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22年3月5日，日本藝術家奈良美智大型個展登陸余德耀美術館。此展不僅是奈良美智在中國大陸的首次個展，也是他世界範圍內首次大規模回顧巡展。70多件重要繪畫、雕塑、陶瓷、裝置，以及700多幅紙上作品全面回顧藝術家跨越37年的藝術生涯。這個時長6個月的大展無疑會掀起國內關於“奈良美智”的關注熱潮。談到奈良美智，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筆下那個充滿個性的小女孩形象，在藝術作品的背後，你了解這位藝術家嗎？請看Azzurra帶來的文章——

奈良美智，拍攝：Ryoichi Kawajiri 圖片來源：Blum & Poe Gallery

2021年10月23日，在美國得克薩斯州達拉斯舉辦的"TWO x TWO for AIDS and Art"當代藝術拍賣年會，將"amfAR"（The Foundation for AIDS Research艾滋病研究基金會）抗擊艾滋病藝術貢獻卓越獎授予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以表彰他為"amfAR"抗擊艾滋病項目的慷慨支援。

"TWO x TWO for AIDS and Art"年度拍賣會迄今已舉辦21年，籌款超過 9300萬美元，用於支援"amfAR"的艾滋病研究計劃和達拉斯美術館的當代藝術品收藏項目。本次拍賣會上，奈良美智捐出2019年在北海道白老町創作的大型繪畫作品《TOBIU》，籌得款項2.7億日元（約合240萬美元）。此前幾天，在佳士得（Christie's）拍賣行與英國陽光兒童慈善機構（Rays of Sunshine Children's Charity）聯合舉辦的為患嚴重疾病兒童籌款的拍賣會，奈良美智亦捐出了個人作品籌款。

香港蘇富比（Sotheby's）拍賣會現場 圖片來源：ARTnews

在藝術被高度商品化的社會，媒體更熱衷於將藝術品的交易價格作為衡量藝術價值的指標和吸引公眾眼球的話題。2019年10月，奈良美智的畫作《背後藏刀》（Knife Behind Back）在香港蘇富比（Sotheby's）拍賣會上以1.957億港幣成交，刷新其個人拍賣紀錄，並超越了藝術家草間彌生（Yayoi Kusama）的拍賣紀錄，成為日本“最貴”的藝術家。據藝術市場資訊網站“artprice.com”數據顯示，2020年7月至2021年6月，奈良美智的作品拍賣成交總額在當代藝術家作品拍賣成交總額排名中列全球第三。儘管作品的標誌性形象“大頭女孩”風靡全球，但行事低調的奈良美智卻把鮮為人知的一面藏在了“錢”力之外的藝術實踐中。

奈良美智1959年生於日本青森縣弘前市，1987年在日本愛知縣立藝術大學（Aichi University of the Arts）獲藝術碩士學位，1988年至1993年赴德國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Kunstakademie Düsseldorf)繼續深造，並在德國科隆走上職業藝術家的道路。他以孩子和動物為創作對象，通過抵抗、反叛、安靜、沉思等一系列複雜情感表達，激發觀眾的自我反省與自由想像。除了繪畫，奈良美智的藝術創作還涉及素描、雕塑、混合媒介裝置和攝影。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至今，在歐洲、美國、日本及亞洲多地舉辦展覽，作品被大英博物館、紐約現代美術館、東京森美術館等多家博物館、藝術機構及個人收藏。 

《Miss Moonlight》，2020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Mori Art Museum

2020年，奈良美智首部個人專著《Yoshitomo Nara》出版，著作從藝術史的角度闡述奈良美智的創作風格，亦披露了對其藝術生涯産生深遠影響的人生經歷。作者香港大學藝術系副教授官綺雲（Yeewan Koon）在前言中寫：“雖然‘大頭女孩’已成為奈良美智藝術的標誌，但他的作品內涵更複雜深遠。奈良美智深信，藝術需要找到情感連結和産生共情。”

藝術何為？

2011年3月11日，日本東北部海域發生芮氏9.0級地震並引發福島核泄漏，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産損失。奈良美智的居住地栃木縣距離福島核電站只有一百多公里，受災場所在他以往從居住地回老家青森縣每次都會經過的路上。4月底，禁止通行的高速公路重新開通後，奈良美智回到青森老家，將獨居的母親在家裏用不著的日用品運送到災區。5月，奈良美智來到福島舉辦講座和工作坊，聽説當地的家庭失去了充滿回憶的家族照片與電腦保存的圖檔，便用從工作室帶來的十幾支舊鯉魚旗與福島大學的志願者一起舉辦小朋友做衣服的工作坊，為孩子們拍照，並沖洗出來送給受災的家庭。雖然照片並不能治愈震災給人們帶來的心靈創傷，奈良美智希望給大家帶來片刻撫慰。他在自傳文章《半生（暫）》中寫：“我完全無法畫畫。震災後比起如何創作，我想的是自己能做點什麼？不是身為一個藝術家，我腦子想的全部是身為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 

《When You Feel So Sad》， 2012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Pace Gallery

2015年3月，亞洲協會香港中心舉辦展覽《無常人生：奈良美智》。奈良美智在與策展人南條史生（Fumio Nanjo）的對話中談到“所謂藝術，原本就是閒暇的産物。因為有閒暇，人類才開始産生將想像力轉化為創作的想法。地震發生後，我用了一年時間以非常原始的方式，不使用任何工具，僅用雙手以粘土製作立體作品。回到起點去創作，我想這就是藝術家的自衛本能。”

愛與和平

“311”之後，奈良美智1998年的作品《No Nukes》出現在日本民眾自發組織的廢核遊行中，2012年的作品《Miss Spring》亦成為著名音樂人坂本龍一（ Ryuichi Sakamoto）主導的廢核音樂會的代言人，出現在十萬人聚集的會場背景和宣傳手冊上，成為日本民間廢核運動的視覺標誌。

《No Nukes》，1998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

《Miss Spring》，2012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

2019年3月，奈良美智前往敘利亞、約旦探訪難民營，為當地的孩子上藝術課。他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亦被苦難中孩子們依然綻放的笑容所感染。他通過講座和社交平臺分享在難民營的見聞，創作了作品《STOP THE BOMBS》《NO WAR》，向外界傳遞愛與和平的資訊。奈良美智認為：“即使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他們的內心仍然沒有失去希望。雖然我們無法幫助每一個人，但越理解，就能找到更多與他人的共鳴。”

奈良美智在扎塔裏(Zaatari)難民營拍攝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Instagram

《STOP THE BOMBS》，2019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Facebook

《NO WAR》，2019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Facebook

心繫社區

2016年開始，奈良美智每年都會前往北海道白老町參加飛生藝術節（Tobiu Art Festival）。飛生是白老町山區約10戶人家的小聚落，曾經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變得人煙稀少，林木荒廢。奈良美智將廢棄的飛生小學校舍改造為展覽空間，就地取材，利用木材、紙皮、粘土等原始材料進行創作。在飛生藝術社區（Tobiu Art Community），他與當地的孩子們畫畫、玩耍，與原住民一起活化森林，以DJ身份擔任藝術節表演嘉賓，成為社區中的一員。奈良美智表示，雖然從事藝術工作，但創作的靈感和生活重心更多在於小社區活動。

奈良美智在北海道白老町飛生小學創作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Facebook

奈良美智在飛生藝術社區拍攝 ©Yoshitomo Nara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Instagram

2021年4月，奈良美智在北海道小樽、札幌的花店、理髮店、餐廳、咖啡館、雜貨店等13間小型店舖舉辦名為《就算沒人注意，世界會知道你看到的一切》（《Though no one may notice, the world knows all that you have seen》）的攝影展，展示自己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攝影作品。他還把2019年在飛生藝術節以山形女孩形象創作的紙板作品《山子》及帶著《山子》在日本東北旅行所拍的照片製作成明信片套裝，讓購買了明信片的人們通過社交媒體平臺分享自己帶著“山子去旅行”的照片。

奈良美智北海道攝影展海報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北海道攝影展（atyhs_hokkaido）Instagram

奈良美智為北海道攝影展布展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北海道攝影展（atyhs_hokkaido）Instagram

“旅行山子”明信片套裝 圖片來源：奈良美智北海道攝影展（atyhs_hokkaido）Instagram

新冠疫情阻隔了人與人之間的社交距離，亦阻擋了人們到遠方旅行的腳步，奈良美智將藝術帶進社區，拉近了人們的心靈距離。在接受《The Big Issue Japan》雜誌專訪的時候，奈良美智説：“疫情之後的世界裏，要珍惜的，不就是像小型社群這樣的事物嗎？畢竟，疫情也是從人流多的大城市為中心開始。我們不應該跟一直以來一樣，只想著要如何維持大型的事物，而是應該去思考人們本來是如何生活？什麼時候會感到幸福？我相信，這不只是對疫情的反思，也是許多事情的解決之道。”

《山子去旅行》 圖片來源：作者拍攝 

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係兼任副教授何慶基（Oscar Ho)認為，“高度市場化的藝術界以及用市場價值來量度藝術意義的媒體，會把作品變成高檔商品，有的藝術家的藝術品通過自我毀滅反而提高了市場價格，當反叛變成了炒賣指標，一個成了名的藝術家走進這局面，如何保持尊嚴，是個大挑戰。”

奈良美智的藝術實踐提醒人們是時候思考“何謂藝術”，藝術的價值不應只是出現在拍賣會上。

“對我來説，創作不是為了發表。儘管以結果來説，最後會走上那種形式也是事實沒錯，但我認為持續畫畫這件事，是照亮我本身存在於此的明燈。而在那裏被映照出來的，也絕對不是只有畫畫的我。”

——奈良美智《半生（暫）》

參考資料：

[1] Yeewan Koon，《Yoshitomo Nara》，London and New York: Phaidon，2020

[2] 奈良美智、村上隆、吉本芭娜娜等，《奈良美智的世界》，大鴻藝術股份有限公司，2021

[3] 美術手帖編輯部，《美術手帖特集：奈良美智回歸原點》，大鴻藝術股份有限公司，2012

[4] 《The Big Issue Taiwan 大志雜誌中文版》，113期，大智文創志業有限公司，2021

[5] https://www.blumandpoe.com/news_item/two_x_two_honors_yoshitomo_nara

[6] https://www.pacegallery.com/artists/yoshitomo-nara/

[7] https://www.artnews.com/list/art-news/artists/yoshitomo-nara-most-expensive-works-1234601326/

[8] https://atyhs.net 

[9] https://www.lacma.org/art/exhibition/yoshitomo-na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