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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谷和高更:如何紀念彼此

梵谷和高更:如何紀念彼此

時間: 2021-08-13 11:33:55 | 來源: 藝術中國

(左)文森特·梵谷,(右)保羅·高更

藝術家似乎都是孤獨的,他們內心柔軟細膩,在外則尖銳犀利,用自己獨特的觸角一寸一寸感知著世界。他們在面對嘲諷與不理解時,往往習慣將自己層層包裹,畫筆就是他們袒露內心的唯一齣口。而一旦發現與自己思想産生共鳴的人,他們又往往願意傾其所有,毫無保留地傾訴自己的想法。

這個世界因藝術結緣的藝術家並不少,但要説藝術史上最短暫卻又最激烈的碰撞,非梵谷和高更莫屬。從一開始的惺惺相惜到最後的唏噓收場,這一場對決僅僅持續了62天。然而在這兩個月裏,他們之間強大的化學作用,催生了彼此的藝術風格達到最高峰。

1886年秋季,梵谷在巴黎初遇高更,具有強烈個性的高更很快便吸引了梵谷的注意。隨著他們交流次數的增加,受到高更的影響,梵谷逐漸在繪畫過程中加入印象派的手法,因而在他的畫中開始表現出以往所沒有的鮮明色彩。

1888年2月,35歲的梵谷來到了艷陽高照的法國南部小鎮阿爾。他狂熱地投入到工作中,繪畫技法也日趨成熟,此時構建“南方畫院”的想法日趨強烈。他認為,要想得到認可,僅靠自己單打獨鬥是行不通的,必須找到志同道合的同行才能轟轟烈烈地成就一番事業,他第一個想要邀請的同行就是保羅·高更。

梵谷狂熱地渴望高更到阿爾,兩人共同生活,一起畫畫。在得知高更決定前往南方畫室時,梵谷興高采烈,他為高更準備了房間、傢具,甚至特別為高更的房間手繪了墻壁上的裝飾。

《阿爾勒的臥室》,梵谷,1888

為了迎接高更的到來,梵谷在短短的一週內就畫了4幅向日葵用來裝點自己的阿爾小屋。梵谷曾在等待高更到來時寫信給朋友,説自己如何用心佈置“黃房子”—— “我打算用一組畫來裝飾工作室,誠摯期待高更與我同住於此,沒有什麼比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更為合適。”

《花瓶裏的十五朵向日葵》,梵谷,1888

明黃色的向日葵,永遠追逐太陽的向日葵,在梵谷眼中,就是如此的明媚、熱情、充滿生命力。這些向日葵以絢麗的金黃色為主調,象徵著太陽的色彩和梵谷心目中執著而又熱情的嚮往。

高更到來後對梵谷的《向日葵》也大加讚賞,還為梵谷畫了一張畫像,畫像中梵谷正在畫《向日葵》。

《正在畫向日葵的梵谷》,高更,1888

在高更來到阿爾之前,梵谷提出藝術家之間交換作品的想法。作為合作的第一步,他畫了一幅綠色背景的自畫像,送給高更。當他們交換肖像時,梵谷因受日本文化影響,所以把自己畫成日本僧侶的形象,頭髮剪得很短,原本的藍眼珠畫成東方人的棕色,瘦骨嶙峋的臉上,緊張的眼神不確定地瞪視著遠方。

《獻給高更的自畫像》,梵谷,1888 

而高更把自己畫得好像在挑釁,畫中的高更陰鬱地斜視著,表情中略帶些“江湖氣”,像是一個被流放的罪犯。其實,這正是高更刻意塑造的形象。在寫給梵谷的信中,他詳細描述了此畫的創意:“面部就像冉·阿讓一樣堅毅,襤褸的衣衫遮不住他內心的高尚、溫柔與熱情。紅色的臉龐如發情期的動物,紅眼圈代表了熔爐般的激情,靈感在呈現,隱喻像我們一樣內心炙熱的畫家們。”

冉·阿讓是雨果小説《悲慘世界》中的主人公。他經歷過窮困潦倒,也體驗過顯赫富貴,曆盡苦難卻始終保持著一顆正直善良之心。高更以冉·阿讓自比,還在自己簽名的上方寫下畫的名字:《悲慘世界》(直譯為《悲慘的人》)。這幅自畫像以鮮花圖案的墻紙為背景,好像是“少女的閨房”,被高更解釋為“純潔藝術”的象徵。

《獻給梵谷的自畫像》,高更,1888 

1888年10月28日高更來到阿爾,一下火車,連車站咖啡館的老闆都認出了他,因為梵谷早已拿著高更的畫像四處宣傳了。

最初的三周,一切都那麼完美,兩人共同散步,共同作畫。畫藝上二人互相滲透,互為借鑒,迸射出了許多藝術的火花。即便有分歧,也只表現為理論上的探討。他們常常畫同一個主題,同一片風景,但是觀看的方式卻完全不同。

梵谷畫過阿爾的《夜間咖啡館》,是色彩極端對比的紅色的墻、綠色的彈子臺、黃色的燈光,有一種陷入精神高度亢奮的錯亂。這是梵谷走向夢想的巔峰,也是梵谷走向毀滅的開始。他已經開始用燃燒自己的光和熱來維持自己對藝術的狂熱。

《夜間咖啡館》,梵谷,1888

高更同樣畫了《夜間咖啡館》,他以咖啡屋老闆娘“吉諾夫人”為主題前景,也用到墻壁的紅、彈子臺的綠,但是色彩被一種黑色壓暗,和梵谷畫中強烈的對比不同,高更的畫面有一種深沉的冷靜,他好像要刻意過濾掉梵谷畫中過度高昂的情緒。

《夜間咖啡館》,高更,1888

1888年阿爾的冬天陰冷異常,暴雨不斷。無法外出寫生的兩位畫家不得不縮在狹小的斗室裏談論藝術,但兩人欣賞的藝術家以及繪畫風格完全不同,所以常常會因為不同的見解産生爭執,此時高更和梵谷關係開始逐漸惡化。

苦悶中的梵谷創作出了一組作品《椅子》,其中《梵谷的椅子》和《高更的椅子》很鮮明地反映了兩人的不和諧。

為節約開支,梵谷給自己買了最為廉價的座椅,造型簡單、材料樸實,體現了梵谷崇尚簡約自然的個性。畫作的整體色調還是他心儀的藍色和黃色,光線是白天明朗的陽光。椅子上面擺放了一隻煙斗和一包打開的煙絲,可是椅子上和周圍都沒有人,他大概已經意識到高更將要離去,而自己又要陷於沒有歡樂也沒有爭論的孤獨境地。這幅畫所傳達出來的悲涼情緒是如此之濃,以致令人從中體會出凡·高孤寂落寞的眼神。因而,這把椅子也可以説是梵谷自畫像的一種。

《梵谷的椅子》,梵谷,1888

而高更的這一把扶手椅和梵谷的相比可謂奢華,顯示了高更在梵谷心目中的領導地位。椅子上面擺放的書籍象徵著高更的博學,一盞蠟燭更是把高更比喻為“指路明燈”。可蠟燭是傾斜著的,暗示了兩人關係的不穩定。

《高更的椅子》,梵谷,1888

梵谷將此畫的場景設定為夜晚,墻上是他專門為高更的到來所添置的煤氣燈。梵谷還一反常態地用藍色畫出了陰影,這是在他平靜時期的畫作中所沒有的。椅子整體呈暗紅色,背景則被涂成綠色,而這兩種顏色都不是他喜歡的。他在給弟弟提奧講解自己《夜間咖啡館》一畫時説過:“我試圖用紅與綠來表達人類可怕的激情……它會使人毀滅,失去理智甚至走向罪惡……如同魔鬼的熔爐一般。”《高更的椅子》中所使用的紅色加綠色,也許正源於梵谷潛意識中的不安定感,和對高更“人去椅空”的恐懼。

在隨後的日子裏,兩個人矛盾升級。1888年12月24日,高更在與梵谷爭吵後徹夜不歸,在寒冷的阿爾街頭遊蕩。他發現梵谷跟在後面,手中拿著剃刀,亦步亦趨跟隨著他。高更落荒而逃,住在旅館,不敢回去。梵谷在一個人極度絕望的夜晚舉刀自戕,割下了右耳,此後不久,梵谷被關進了精神病院,再後來開槍自殺,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而高更則去了遙遠的塔希提島,終其一生再未回過法國。

在塔希提島生活的高更仍時常想起梵谷,他托巴黎的朋友給他帶來了向日葵的種子,他有了自己的一小片向日葵花田。

《扶手椅上的向日葵》,高更,1901 

《扶手椅上的向日葵》,高更,1901 

梵谷離世的第十一年,高更也畫了《向日葵》,他畫太陽落山以後蔫掉的向日葵,暗淡的、枯黃的、低下原本高昂的腦袋。他筆下的向日葵溫婉哀傷,與梵谷畫的向日葵之激情熱烈完全不同。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低聲傾訴心事。兩個大師,兩個摯友,最終以此種方式相惜。(文/喬綺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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