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天保七年(556年),文宣帝高洋命樊遜和文士高乾和、馬敬德、許散愁、韓同寶、傅懷德、古道子、李漢子、鮑長暄、景孫及梁州主簿王九元、水曹參軍周子深等11人,借邢子才、魏收的家藏古籍,刊定國家收藏的《五經》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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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校書圖》北齊 楊子華
一堆北齊知識分子坐在床榻之上正忙得熱火朝天。他們全情投入,奮筆疾書恨不得把生命全部都獻給祖國的文化事業。但是好像也不太對,這幅畫名為校書,女婢、小廝們就在周圍來來去去,忙著伺候他們,這是一個什麼氛圍?在這支北齊披頭士中,圖中畫三組人物,佔畫面中心的四個裏邊兒有兩個不是在工作,大夥兒到底是在開趴體呢還是校書呢?
我們先來聊聊作者
——北齊傳奇畫師楊子華
這位畫師傳奇在哪?
在於——
1、真跡沒幾個人見過……
楊子華在長安等地畫了很多壁畫,但到今天都已經了無蹤跡。只有一卷傳為宋臨的《北齊校書圖》是我們今天唯一能見到的楊氏的卷軸畫。《北齊校書圖》的創稿人相傳是楊子華創稿,後由唐代畫家閻立本再稿,而學術界較為一致的觀點認為楊作、閻作早已失傳,流傳至今的是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的宋人摹本。
2、看他的畫能看出幻覺
他擅長畫貴族人物、宮苑、車馬,所畫馬尤其生動逼真,逼真到讓觀畫者夜間好像聽到馬索水草而嘶鳴。逼真到産生了幻覺……簡直比納尼亞還傳奇。他所畫的人物有別於顧愷之、張僧繇等人的“秀骨清象”,個個鵝蛋臉,體態豐滿圓潤,他的技法對隋唐影響深遠。
3、title大,粉絲重量級
御用畫家,時有“畫聖”之稱,非有詔不得與外人畫。直到唐代吳道子才接替了這個稱號。後世還有古代kol出來為他打call:
如此讚譽之高,為什麼楊子華會把校書畫成了趴體?
北齊,歷史上一個怎樣的存在?這得從老東家説起!
魏晉南北朝,是一個神奇的時代,涌現了很多放浪形骸、不受拘泥的名人。借這一幅古畫窺見那個時期的名士風流。正如魯迅先生指出的,魏晉名士好裸體,是因為服寒食散的結果,是不得已。知識分子學會了南朝的虛浮,一群志趣相投的士大夫湊在一起,進行“散發裸身之飲”,本來校書是好事,而北齊把“好的不學凈學壞的”這句話吃得透透的。
於是出現了眼前的大型古代趴體。要想像這些一千六七百年前的“披頭士”是怎麼“脫衣露頭”、酣飲累日的,當然最好看《北齊校書圖》。
文宣帝高洋
北齊正式建國當是從高洋稱帝開始,但是政權的奠基人是東魏權臣高歡,高歡一共生有十五子,第二子高洋,其貌不揚,卻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23歲時,他接過逝去的哥哥的權杖後,毫不猶豫地廢了東魏孝靜皇帝,自立國號齊,史稱“北齊”(也稱後齊、高齊),他剛即位時重用賢才,減少冗員,肅清吏治;而且他善於征戰,屢次擊敗北方的柔然、突厥、契丹;還曾打敗南朝的蕭梁政權,拓地至淮南。征伐四克,威振戎夏
不過他後期走偏了,走向荒淫暴虐,但他是活得最久的北齊皇帝,活到了34(虛歲)……這幅《北齊校書圖》,正是他建立北齊初期,還算勵精圖治,渴望著從文化上強國,用漢族的文化配合鮮卑的務實的體現。
我們再回到畫裏來
畫面中心幾位穿吊帶裙、披薄紗,大腹便便卻自信滿滿的大爺文臣,他們引領著古代文人fashion的最尖端,楊子華筆下的人物個個鵝蛋臉。文臣、秀才、侍從一共十九人共同呈現出古代男團即視感,不僅如此,畫中所用物品,所穿服飾都反映了漢民族與少數民族相交融的歷史。
裲 襠、縠
小背心吊帶,輕紗透視裝,都是古代北方民族最fashion的服飾。裲襠,亦名“兩當”。《釋名·釋衣服》:“其一當胸,其一當背也。”男女皆可穿,是後世“棉背心”的原型。《玉臺新咏·吳歌》:“新衫繡裲檔,連置羅裙裏。”而披肩的布料叫做“縠(hú)”,是質地輕薄纖細透亮、表面起縐的平紋絲織物。《周禮》:“輕者為紗,縐者為縠。”古人的穿衣自由,比你想像的大膽,男人性感起來,似乎也沒有女人什麼事。穿著隨意,正反應了南北朝時期的服飾特點。
對於這個現象,有人覺得有損市容,有人覺得這是天人合一。反對的一方上街頭給大爺們發T恤,支援的一方則搬出來歷史引經據典:誰説這樣穿不得體,古人早就這麼穿了!時代越來越進步、開放,甚至在北京街頭,你也可以自由的欣賞夏日比基尼,雖然模特由大爺們擔當。
佔c位這哥兒們就是正在奮筆疾書的安靜的美男子樊遜
另一哥兒們是背面,盤膝而坐,琴的一角搭在腿上,一角搭在榻上,有可能是這個擅長彈琴,是吧,自己寫累的時候臨時給大家奏上一曲,伸右手拉住右邊一人的腰帶;而右邊這位似乎想逃酒下榻,一童僕正給他穿靴。
還有後面一人手執毛筆,一手舉著剛寫完的書絹似在審閱,頭也不抬,繼續奮戰,就像眼前的這些都沒發生一樣。
畫面左側有奚官(養馬的)三人(最左側為胡人),雖然是配角,可人家也掌握了不忘鏡頭的自然擺拍,而一灰一黑的倆馬兒,比那仨還懂得與鏡頭眼神交流。對配角也是嚴謹對待,描繪得神情生動,設色標美。
楊子華在《北齊校書圖》裏邊兒還有什麼有趣的創建呢?高洋這位領導,確實給了校書這件事足夠的重視。至少資金上看絕對是到位了,一共四個編書的人居然有九個人在那兒伺候。這九個人有牽馬的,有提鞭的,這是隨時準備著去哪兒取資料而安排的專車。還有扇風,伺候筆墨紙硯的,這些都是保證工作的舒適程度。
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楊子華不把中心這四個人都畫成奮筆疾書的樣子?而是一面是積極的另一面讓人憂慮。咱們仔細想想,如果把那兩個正在寫的人刨除掉的話,我們再看這張畫,你會發現這個情景好像在南朝代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文人們風流不羈,不是修道就是信佛,不是清談,就是遊山,他們掌握著最好的社會資源。
在楊子華的畫裏邊兒,他如實的反映內容,不加修飾,只求客觀。也不去強化自己的觀點,這點非常難得,相比之下,我們看顧愷之、張僧繇都太浪漫了。
洛神賦 局部 閻立本
即使時隔1500年,楊子華的《北齊校書圖》在當時有著很大的進步,視野放得更平更接地氣,關注的也更細緻,整個情境感也更強。
《北齊校書圖》的珍貴,在於它最初的産生距七賢、八達生活的時代不遠。所有的文人都想當竹林七賢。所有的人都想當李白,可是李白放在今天就是典型的富二代,並不是想當就能當。所以在我們漫長的中國文化史上,文人的形象幾乎是千人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遇到一張這樣的畫,還是應該激動一下。
楊子華分明是一個現實主義大師,今天我們再看這張畫的時候,仍然是不需要任何的聯想,直接可以感受到當時那個場面是什麼樣的,好像我們可以身臨其境一樣。
西方至少到了文藝復興晚期才能出現這種級別的素描。完全忽略技巧,極端樸實的去表達自己心中的形象。這些畫完全用不可塗改的顏料一次成型。很多今天看來尋常的事兒,但是第一次真正被做出來,得需要巨大的創造力才能達成,在這點上,楊子華被稱為畫聖是當之無愧。(黃雪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