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8日至2020年1月5日,“守正創新——中國畫學會作品展”在北京炎黃藝術館舉行,展覽呈現了中國畫學會成員在2019年的水墨作品。這些作品從多角度呈現出水墨這種媒介在再現和表現方面的延展性。對此,本文將從水墨人物畫這個角度詳述。
選擇水墨人物畫這個角度,是因為人物造型方法是二十世紀中國畫數次變革的核心問題之一。一方面,自民國時期開始,有日本和歐洲留學背景的藝術家將西方素描引入中國人物畫;另一方面,中國畫家也從本土藝術傳統出發,對西方人物造型方法進行了創造性的吸收和改造。“守正創新”上展出的當代水墨人物畫糅合了來自不同時代的、不同文化的元素。正如展覽標題所表明的,這些作品既有“守正”,也有“創新”,呈現了豐富多元的樣貌。
守正:深入生活,紮根人民,描繪現實
新中國成立後,藝術家們普遍響應國家號召,將更為廣泛的現實主題和更系統的人物造型方法融入國畫創作中。這不僅促使藝術家們深入農村、邊疆地區去開拓新的國畫題材,也讓藝術家們通過素描、速寫、人體解剖學等手段來完善繪畫技巧。這個時期的一個典型繪畫題材就是少數民族人物。這類畫作的出現可以追溯到1930年代。其時,大量藝術家到西北、西南地區對少數民族的外貌特徵、服飾、儀式等進行民族志式的圖像記錄。到了五十年代,蘇聯油畫在國內藝術界影響廣泛,而少數民族題材也是蘇聯繪畫中常見的主題。這讓少數民族題材在中國國畫和油畫領域的重要性進一步增加。
傅仲超 《藏民頭像寫生》 2019 68 x 57釐米
在展覽中,傅仲超的《藏民頭像寫生》(2019)、孫恩道的《妹娃兒要過河》(2019)等作品呈現出邊疆寫生在當下的發展面貌。其中《藏民頭像寫生》由四幅小張頭像速寫組成。畫家用水墨線條勾勒出所描繪藏民的帽子和臉部輪廓,又用幹筆皴擦出部分頭髮和臉部的陰影。畫家用筆迅速、簡潔,準確捕捉到了不同人物的外形特點以及具有個性的神態。速寫通常由鉛筆或炭筆繪製,而《藏民頭像寫生》展現出水墨作為速寫材料的特質。這包括水墨線條的柔和、流暢,以及幹筆皴擦出的質感。
孫恩道 《妹娃兒要過河》 2019 138 x 69釐米
孫恩道的《妹娃兒要過河》表現了兩個土家族女性站在河邊的生活場景。整體構圖取自傳統水墨畫,上有垂枝,下有岩石、水仙、芭蕉葉。對於兩位女性的刻畫強調了她們身著的少數民族服飾,包括她們的紅色頭花、藍色上衣及上衣上的裝飾、油紙傘和背簍。同樣吸引人的還有兩位女性的神態。其中一位張開嘴笑著,手指向河對岸。另一位微微側著身,正在回頭微笑看著河水。她們正在看向畫面外的某個位置,也許是河上的船夫,也許是河對岸的人。由此,畫面具有了某種敘事性,展示了一件正在日常生活中發生的事情。
這引出現代水墨人物畫的發展中,即人物畫與連環畫的交融。新中國成立後,國家號召藝術家們為人民大眾服務,連環畫因其受眾廣泛、簡明易懂,成為藝術家們經常運用的藝術形式之一。1950年,文化部成立了大眾圖畫出版社,推動包括連環畫在內的大眾出版物的傳播,並從1963年開始舉辦以連環畫為主題的展覽,同時也鼓勵更多的優秀藝術家加入到連環畫創作中。連環畫從過去的商業出版物成為人民喜愛的主流藝術形式。這種媒介內在的敘事性也促使創作連環畫藝術家們在傳統國畫中融入更為生動的人物表現方法。更重要的是,這段歷史變革改變了大眾藝術和高雅藝術之間的關係,促使更多具有現實趣味的、日常生活場景的元素進入水墨畫中。
創新:攝影、漫畫與人物畫
周榮生 《祈望》 2019 136 x 69釐米
在“守正”之外,展覽也呈現了水墨人物畫近年來的變化。譬如,周榮生的《祈望》(2019)和蓋茂森的《金秋》(2019)中,可以看到水墨人物畫與攝影、漫畫的交融。與《藏民頭像寫生》和《妹娃兒要過河》類似,《祈望》再現的人物也包括少數民族,但其表現形式已明顯異於傳統。首先,作品構圖中,最左邊和最右邊的人物的部分被邊緣擋住,仿佛作品是基於用相機即時捕捉的生活場景。其次,構圖中的人們全部望向畫面右方;一個人手裏舉著錄影機,也在拍攝遠處。這暗示著遠處正在舉行活動或發生事件。作品的觀者站在活動觀看者的位置,目光卻並未指向遠處的活動,而是指向旁邊同樣在觀看活動的人群,這是一種更為接近日常生活的平視視角,賦予作品以當代生活氣息。周榮生對人物的塑造簡潔有力,雖則也有對藏民服飾的細緻刻畫,但更多讓觀者感受到線條與造型帶來的力量感與趣味性。
蓋茂森 《金秋》 2019 137 x 70釐米。
蓋茂森的《金秋》則在延續現實主義表現傳統的同時,與攝影形成了跨媒介的對話。自新中國成立後,徐悲鴻、吳作人等推動了西方素描和水墨畫技巧的融合,這包括更為科學地表現人體比例和結構、捕捉人物動作,也包括更為精確地再現場景中的明暗、光照效果。《金秋》對畫中女性面部、身體、明暗的再現繼承了這段時期的成果。而不同於常見的現實主義繪畫,也異於暗示了強烈色彩的作品題目《金秋》,全作沒有任何彩色,僅有黑、白和不同程度的灰色,這讓作品的整體視覺效果看上更像黑白老照片。畫面上女性的頭巾和裹住小腿的布條也讓人想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常見的裝束。看起來,這件作品既可以看作是現實主義風格的水墨人物,也可以看作一件具有水墨趣味和懷舊氣息的歷史攝影,難分伯仲,這正是這件作品的有趣之處。
除水墨人物畫外,展覽在山水、花鳥、靜物等主題上同樣展現出了“守正”與“創新”、繼承與發展並行的面貌。限于篇幅限制,本文不能一一論述。通過人物畫這個角度,我們可以管中窺豹,看到水墨創作近年來的多樣性、跨媒介趨勢,以及傳統與當代之間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