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蒂安·波爾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
來自法國的藝術家克裏斯蒂安·波爾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在其出生之際正值“二戰”接近尾聲,作為一名猶太裔,他從小對於猶太人的遭遇有著不可磨滅的記憶,這些記憶造就了波爾坦斯基在其後的藝術創作中對於個體、生命與死亡的不斷思考。
心跳聲仿佛每一個生命的韻律,它蘊含生命力量的同時也脆弱易逝。2005年起,波爾坦斯基在世界各地收集心跳記錄,以心跳聲作為創作媒介,在日本豐島,他創辦了第一座心跳檔案館,用以專門保存那些超過12萬件的心跳記錄,人們可以在館內近距離聆聽心臟的跳動。
武隆·懶壩 心跳博物館外景
在重慶武隆,2019懶壩國際大地藝術季特邀波爾坦斯基,在大山之中建立起一座心跳博物館,這是他在中國的首家,也將是中國唯一一家心跳博物館,其中包含了所有博物館建設者的心跳,參觀者也可以在心跳採集室採集自己的心跳聲納入博物館的收藏並帶走刻錄的CD。這些心跳聲以放大了十倍的音量在館內隨之閃爍的燈光中發出聲響,它們像每個生命的宣言,即便再平凡的個體在這裡也不再緘默。藝術季開幕之際,我有幸採訪了波爾坦斯基先生,請他談談創作這件作品的初衷,以及貫穿了他整個創作生涯的一些主旨概念。
心跳搜索區
文/李素超
藝術中國:您是如何理解這一屆武隆·懶壩大地藝術季的主題“把藝術還給人民”?您認為《心跳博物館》這件作品如何回應了該主題?
波爾坦斯基:這件作品本身就是關於人民的,大家可以參與進來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在豐島,我做了第一件這樣的作品,其中有十幾萬人的心跳,我希望未來的幾年裏,這兒能記錄有6萬到8萬人的心跳,這就是屬於人民的東西,只要他們想,他們就可以把錄有自己心跳的CD帶回去,把它帶給自己的所愛之人。
對我來説,藝術作品不僅僅是用來觀看的,而是用來引發思考的,思考它的自然屬性、思考生命是什麼樣的、意義是什麼,作品不應該是物質性的,而是非物質的。
志願者錄製自己的心跳
藝術中國:這裡記錄的心跳只會留在這裡嗎?
波爾坦斯基:這件作品會一直留在這裡,與當地人一起,這裡記錄的心跳聲也會被送至豐島的檔案館,而我希望還能涉足至非洲、美洲等地;同時,我也希望很多年後人們還能來到這裡,來聆聽他們祖母、他們家人的心跳聲。在中國,祖先的概唸有著重要的意義,這裡就好比一座祖先的居所,我們可以想像十年或幾十年之後,你的祖父的心跳仍在這保存著,好像他從未離去。
藝術中國:自您開始收集心跳,這件作品已有十餘年,這個龐大的項目將一個個陌生人的心跳聲呈現出來讓我們聽到,從中您試圖要去實現什麼?
波爾坦斯基:我想説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跳,而且各不相同,我想通過這件作品告訴大家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你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你的心跳就告訴了你這一點。對我來説,我們每個人既是一樣的,又各具特色。尤其在擁有如此龐大人口數量的中國,我認為強調個人的獨特性尤其重要。
心跳錄製區
藝術中國:您去年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那場大型個展“憶所”給我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從那檔展覽我們了解到您的許多創作都在處理類似“記憶”“個人”“命運”等概念......
波爾坦斯基:是的,不過“命運”帶點宗教性質,如果你相信命運,那你也是有宗教情結的,而如果你更相信機遇(chance),那這就不是宗教上的了。如果你是相信命運的,那麼你會認為你是註定要來到這裡,在這裡和我談話,那如果你相信的是機遇呢?事實上我更相信機遇。你來到這裡,或者去到我在上海的展覽,就像去往一座廟宇,一處發人深省的地方。上海的那場展覽中展出的大部分作品如今已經銷毀了;做展覽可以有兩種途徑,一種是通過物件、遺産,另一種通過知識、記憶,那場展覽就是第二種途徑。我會在各個地方做這樣一個展,就像一首音樂在不同場所的演奏。我目前正在東京舉辦的個展"Lifetime"就和在上海的那次又不一樣,可以説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作品但又各自迥異。在這裡,這件作品(《心跳博物館》)的呈現對我來説更像一座廟宇,因為重要的不是看到它,而是人們來看這個身處大山之中的它所歷經的旅途,是整個這個過程。
播放心跳的心室
藝術中國:就您的影像和裝置作品而言,那些似鬼魅般的人物肖像以及現成品比如衣物,總是提醒著我們那些已逝去的、被遺忘的生命,這些影像或現成品是否有著這樣的意義?
波爾坦斯基:每一件作品都像一個問題,關於自然、生命,每位觀者都可以自己去找尋答案,或許根本就沒有答案,因為我不需要答案,只需要提出問題。我試圖去做的,尤其在當代,我們越來越缺少一種儀式感的時候,藝術家要做的就是去創造帶有儀式感的體驗。這不是讓事物看起來好看或賞心悅目,而是關於體驗本身。
波爾坦斯基作品《小小的靈魂》 (Small Soul)
藝術中國:這種體驗是否也和您童年時期的“二戰”經歷有關?
波爾坦斯基:是的,我們每個人在生命開始之時就會有各種各有的經歷,我不會直接談及這些經歷,但就像所有人那樣都會經歷一些問題,當我們後來能談論這些問題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走過來了。比如你看到我的那件拍攝水邊的鈴鐺的視頻作品《Animitas blanc》,它們雖然是關於死亡的,但看起來卻非常平靜,就像我們已經逝去了,停留在那裏,和鈴鐺一樣隨風飄動,一切歸於平和。
武隆·懶壩心跳博物館,風拂過屋頂的水面,象徵著大自然的心跳
藝術中國:雖然您不是宗教的信仰者,但現場觀看您的展覽很像體驗一場儀式。
波爾坦斯基:我是那種渴望找到答案的人。我會嘗試去尋找開啟大門的鑰匙,可到最後,我認為鑰匙是不存在的。但作為人類就是要試著去理解、去尋覓這把鑰匙,不是説要去找到它,因為一切沒有答案,都是機遇使然,我覺得這想法有點近似于中國或日本的佛家思想,認為什麼都一定會有答案這一看法是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