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19歲,海牙梵谷美術館,阿姆斯特丹(文森特基金會)
文森特·梵谷的一生與三個國家緊密相連:荷蘭是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比利時是他成為一名藝術家的地方,而法國則是他創作了一系列代表畫作,並結束自己37年人生的地方。然而在對這位藝術家的種種探究中,有一個國家卻被忽視了。在梵谷二十齣頭的年代,1873年到1876年之間,他曾在英國生活。近期,他在倫敦這段逗留成為了一個富有啟發性的展覽和探究焦點。
展覽《梵谷與英國》中展出的展品不僅限于梵谷在英國期間的創作,並且兼顧了那些對梵谷藝術創作産生影響的英國藝術家和受到梵谷所啟發的英國藝術家們。這個被遺忘的故事最引人入勝的部分是他在倫敦度過的三年時光,他雖然沒有在這裡成為藝術家,但倫敦卻成了梵谷藝術創作的一個持久的靈感來源。他來到倫敦時是一位少年,離開時則成長為男人。文森特于1873年3月來到倫敦,那時他剛滿20歲。通過他的藝術品經銷商叔叔的介紹,他在布魯塞爾的藝術品經銷商古皮公司(Goupil&Co)找到了一份工作。幾個月後,古皮公司為他增加了薪資,並把他調到倫敦的辦公室。辦公地點位於考文特花園南安普敦街17號(那時是一個水果和蔬菜市場)。文森特本人很樂意到倫敦去,因為倫敦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也是最現代化的城市。對於一個想出去看一看世界的年輕人來説,這是一個夢想成真的機會。文森特在古皮公司的工作很平凡,但他並不介意。在工作之餘的時間,他在倫敦四處漫遊,探索倫敦各個公園和花園,他去泰晤士河划船,去皇家學院觀看夏季展覽會。他還參觀了德威治畫廊和國家美術館,在那裏他欣賞雷諾茲和蓋恩斯伯勒的肖像,以及康斯太勃爾和特納的英國風景。他尤其欣賞約翰··康斯太勃爾(John Constable),在文森特寫給他哥哥提奧的信中他提到“他(康斯太勃爾)太棒了!”。濟慈的詩與他的浪漫天性相呼應,狄更斯的小説則激發了他強烈的社會正義感。
文森特在斯托克韋爾的哈克福德路87號找到了住所,靠近一個橢圓形的板球場。當時和現在一樣,斯托克韋爾是一個混合的社區,白領和藍領工人並肩生活。他在寫給哥哥提奧的信中提到,“我在這裡過得很好,我有一個舒適家,我很高興能如此觀察倫敦和英國人的生活方式。”文森特的女房東烏蘇拉·洛伊爾是一位法國牧師的遺孀。她在這所梯田房子的一樓開辦了一所小學校,也許這是文森特後來想成為校長的思想來源。文森特不顧一切地愛上了烏蘇拉19歲的女兒尤金妮。他最終向她求婚,但她拒絕了(她告訴他她已經秘密與別人訂婚),傷心欲絕的文森特就此回到了荷蘭的家中。
斯托克韋爾,哈克福德路87號
一年後,在1874年秋天,文森特再次回到倫敦。這一次,他與姐姐安娜同行,安娜希望在英國找一份家庭教師的工作(似乎她沒有成功)。他們住在肯寧頓新路395號,在橢圓形火車站和滑鐵盧火車站之間的一所名叫常春藤小屋的房子裏,這是一個名叫約翰·帕克的旅館老闆的家。文森特回到了古皮公司的舊工作崗位(現在在貝德福德街25號的新辦公室裏,就在南安普敦街舊商店的拐角處),但那時,他對這個職業的興趣已經大大減弱。雖然此時他還沒有想成為一個藝術家,但他開始像一個藝術家一樣思考。他在給提奧的信中説:“盡可能多地散步,保持對自然的熱愛,因為這是學習理解藝術的真正途徑。”“畫家們理解自然,熱愛她,並且教會我們去欣賞她。”無論梵谷自己是否意識到,但此時他的話語就正如一位有抱負的藝術家的談論。文森特在倫敦期間畫了幾幅素描,其中包括一幅哈克福德路87號的素描。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成為了一位藝術家。當時,在攝影變得司空見慣之前,很多人都在畫畫,就如今的人們用智慧手機拍照一樣。即便如此,這些也都是文森特最早的作品,並且值得注意的是,它們的創作靈感來自倫敦,而不是他的故鄉荷蘭。
1875年春,文森特被調到巴黎的古皮公司總部。對於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來説,這是一次晉陞的好機會,但當時的文森特早已失去了成為一名藝術品經銷商的所有興趣。他已經決定要當一名教師,並且最好是在英國。同年12月,他離開了古皮公司,這一次他回到了他在荷蘭的父母家,並在英國報紙上搜尋合適職位的廣告。他唯一能找到的空缺是在拉姆斯蓋特的一所學校裏一個無薪職位。
《秋天的楊樹大道》,1884,文森特·梵谷,阿姆斯特丹,梵谷美術館
《橄欖樹》,1889,文森特·梵谷,蘇格蘭國家美術館
文森特于1876年抵達拉姆斯蓋特,並直接來到這個崎嶇的海濱小鎮。“這真是快樂的日子,”他寫信給提奧説,“這裡很漂亮。”學校坐落在皇家路6號,可以俯瞰長廊和繁華的海港。文森特在學校的海灣窗口創作了海濱的草圖,而這棟樓今天還在那裏。雖然沒有薪水,但學校還是提供他食宿,並把他安置在斯賓塞廣場11號的一個出租房間裏,距離學校很近。然而,這所學校本身並不是一個美好的地方,學校有24個男孩,10-14歲,住在一個窗戶破碎、地板腐朽的宿舍裏。學校的所有人斯托克斯先生把學校的管理權留給了他23歲的兒子(和文森特同歲)和一名17歲的助手。文森特教數學和法語,但他的教學水準卻非常的初級。雖然他癡迷讀書,但他在學校時期從未名列前茅。
安娜·科妮莉亞和提奧·梵谷,阿拉米
《維多利亞大堤,倫敦》,1875,朱塞佩·德尼蒂斯,私人收藏
梵谷在英國觀賞了眾多其他藝術家的作品,包括朱塞佩·德尼蒂斯的《維多利亞大堤,倫敦》。梵谷寫信給他的哥哥提奧説:“當我看到這幅畫時,我才感到我多麼愛倫敦。” 1876年7月,斯托克斯先生把他的學校轉移到西倫敦的艾爾沃斯,文森特也同學校一起遷移。如今的艾爾沃斯是一個綠樹成蔭的郊區,但那時它是一個工人階級區。坐落在泰晤士河上,今天這裡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漫步之地,但當時這裡擠滿了船塢和碼頭,就像狄更斯小説《我們共同的朋友》中的一幕。文森特一直關注窮人群體,而在這裡,他親眼看到了貧窮和窮人。在他的空閒時間,梵谷訪問漢普頓法院,欣賞倫勃朗,霍爾本斯和貝裏尼那裏的畫作。“很高興再次看到這些作品,”梵谷對提奧説。
文森特很快在附近的另一所學校找到了一份稍微好一點的工作,由瓊斯牧師管理,這位牧師比斯托克斯先生更受尊敬。被文森特的宗教熱情打動,瓊斯牧師安排他在圖恩格林主日學校上學,這是一個富裕的地區,但當時由無産階級統治。瓊斯牧師鼓勵文森特成為一名巡迴傳教士,很快,文森特在倫敦各地做布道。“明天我會去往倫敦最偏遠的兩個地方,”他給提奧寫信説。“在白教堂,就是你在狄更斯書中讀到的非常糟糕的部分,然後乘坐一艘小汽船穿過泰晤士河,從那裏到路易山。”文森特于1876年12月回到荷蘭,此後他從未回過英國。他從荷蘭來到比利時,把關於上帝之子的好消息傳授給那些貧窮的礦工們,當這個職業宣告失敗後,他終於轉向繪畫,業餘研究藝術史。
《囚犯放風》,文森特·梵谷,1890,莫斯科普希金國家美術館
我們追溯文森特在倫敦各處的腳步,從他參觀的畫廊到他住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是哈克福德路87號,目前正在翻修,這裡即將改造成為青年藝術家和作家中心。馬路對面的學校已經改名為梵谷學校,穿過一個變成花園的衚同有梵谷步行街。文森特在給提奧的信中説:“我經常在這裡散步,即使是在城市裏,這裡的風景也是絕佳的。”花園裏開著百合花、山楂花和臘腸花,一排排的栗樹也很壯麗。文森特從來沒有為這些花和樹作畫(他唯一的一幅倫敦畫是囚犯們的放風,這幅隱喻性的自畫像靈感來自於一件古斯塔夫·多雷對紐蓋特監獄的雕刻),但倫敦在他身上種下了一粒種子,使他成長壯大。十年後,在法國海峽對岸,他筆下的樹木和花朵改變了現代藝術的進程。
《梵谷和英國》展覽于2019年3月27日至8月11日在倫敦泰特藝術館展出。(文章來源:BBC/編譯:姜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