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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威尼斯藝術雙年展:導覽手冊上看不到的才最有趣

2019年威尼斯藝術雙年展:導覽手冊上看不到的才最有趣

時間:   2019-05-28 10:49:16    |   來源:    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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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雙年展期間的水城街道(圖片來自:veniceinsider)

文/施越 發自威尼斯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或許用《安娜·卡列尼娜》的開場白可以更好地解釋本屆威尼斯藝術雙年展的主題“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願你生活在有趣的時代)”。

據今年雙年展總策展人拉伕·魯戈夫聲稱,“願你生活在有趣的時代”來源於一句中國諺語。這句無跡可尋的“中國諺語”和其他西方視角下誤解的中國文化一樣,無論對東西方藝術家來説都是一個難解的謎題。在這裡,“有趣”可以是作為一種反諷,因為“無趣”,就意味著一帆風順的生活,而“有趣”則暗藏了生活未知的風險和威脅。魯戈夫解釋説,“這句話能夠反映這個時代不穩定的狀態,而藝術恰恰能夠成為幫助人們在這個‘有趣的時代’生活和思考的指南。”

我們都知道,聯合國有一個“全球幸福指數”的報告,通過統一指標為各個國家打分,總和分數視為“幸福指數”,可以衡量各個國家的幸福程度。相應的,如果要統計世界各地的“悲傷指數”,這個問題就會變得複雜得多。我們既有全世界人民都需要面對的環境問題,也會遇上因地制宜的、因人而異的沮喪困境。本次展覽的重點正是關注挑戰那些現有思維習慣的藝術家的作品,並打開我們對於個體和現實環境的認知。藝術家可以運用各種方式來幫助大家理解這個世界,顛覆人們對這個時代的概念和主觀認識。

從今年威尼斯雙年展首周開放情況來看,儘管這個主題看似寬泛簡單,在某種程度上卻幫助了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國家館有了展現實力的機會。由於威尼斯雙年展的國家館必須由政府贊助,因此經濟實力雄厚的國家能夠為自己的國家館提供更多的資源支援、搶佔到更好的場地,而規模較小的國家只能在人流稀少的地方找一個可用的空間。因此在過去幾年,無論是建築雙年展,還是藝術雙年展,人們的目光總是會聚焦于諸如德國館、美國館、英國館、法國館這樣的熱門場館。而今年雙年展則鼓勵藝術家向大眾展示這個時代並不那麼不美好的那一面,讓許多冷門國家館可以從側面為大眾展現了一個人們從未關注到的世界。

話題的永遠誕生在不循規蹈矩的人手裏

尋找阿爾及利亞館

首先,阿爾及利亞館退出了本屆威尼斯雙年展。威尼斯雙年展作為全世界最大的藝術盛會,每個國家的藝術家們都擠破了腦袋想加入。自1962年獨立以來,阿爾及利亞一直沒有參與過重大的國際文化活動,因此,今年首次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對於阿爾及利亞的藝術家們來説意義非凡,而他們參與威尼斯雙年展的計劃被推遲到了2021年。

但阿爾及利亞館的策展人及其藝術家團隊卻對此毫不知情。在四月初總統布特弗利卡下臺兩天后,阿爾及利亞文化部在沒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情況下就削減了威尼斯雙年展阿爾及利亞館的資金。此時直到離雙年展預展開幕只有幾週時間,雙年展中其他國家館都正在井然有序地搭建之中,而阿爾及利亞館門口卻依然大門緊閉,堆著一堆建築廢墟。這些藝術家們決定發起一個眾籌項目——政治不穩定不應當成為他們泯滅光明的藉口,在沒有政府支援的情況下,他們還是希望不要錯過這個能在全世界最重要的藝術盛會上將阿爾及利亞藝術精神向世界傳播的機會。“我們是藝術家,不是政治家。”

無獨有偶,哈薩克館也因為財政問題被迫退出了威尼斯雙年展。正當阿爾及利亞的藝術家們正在努力爭取他們的首演時,有人在雙年展的園區裏偷偷貼上了“巡館啟事”:你看到哈薩克館了嗎?請告知!

“time to shine bright”是今年阿爾及利亞館的主題。也許他們的作品無法在整個藝術家百花齊放的雙年展中嶄露頭角,但這場鬥爭無疑是對本屆雙年展主題“願你活在一個有趣的時代”的最佳呼應。

班克斯在威尼斯留下的最新塗鴉

在雙年展如期開放了一週以後,另一個沒有出現在雙年展官方名單的藝術家,又轉移了所有人目光。早在雙年展預展時期,就有眼尖的藝術家在威尼斯運河的墻角邊發現了一個從未在公眾面前露面過的“班克斯風”塗鴉。一個穿著救生衣的黑人小女孩,正舉著一個粉色的求救信號煙,看起來正像是在對來往的遊客發出信號。移民、女孩、粉色,這幾個元素帶有強烈“班克斯式”的符號,然而班克斯本人卻並沒有在網路上承認這是他的作品。正當人們對著這幅作品的來歷陷入苦戰之中時,班克斯卻在網路上揭露了另一個更驚人的新聞:在雙年展開幕當天,他真的跑來了威尼斯——然後在最熱鬧的聖馬可廣場擺攤賣畫。

“我在威尼斯雙年展擺攤。儘管這是這個世界上規模最大、最負盛名的活動,但出於某種理由,從來沒有人邀請我來。”他這麼評價説。

班克斯擺攤

擺攤賣畫是聖馬可廣場最常見的風景線之一。這也是班克斯曾經嘲諷藝術商業化的招數之一,早在幾年前,他就用過同樣的招數在英國街頭擺攤賤賣了不少自己的作品。在機緣巧合下以賤價買走班克斯原版作品的幸運兒們往往只有在班克斯公佈消息以後才發現自己因為運氣撿到了寶貝,徹底嘲笑了當今依賴資本運作的藝術市場。然而,這次班克斯的運氣卻也不怎麼好——他很快就被聖馬可廣場上的警察驅逐了,因為他沒有擺攤許可證。

雙年展沒有邀請他,威尼斯街頭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這個全世界最具話題性的藝術家只能以一個悻悻離去的背影作為其擺攤視頻的結局。 

金獅獎贈與了時代的平凡悲歌

立陶宛館的表演現場

在看過今年立陶宛館帶來的作品之前,誰都沒有想到立陶宛館會有機會站在雙年展的領獎舞臺上。正如前文中所提到的那樣,預算匱乏的國家館不僅無法在展覽中投入足夠的資金,展館也只能遠離人聲鼎沸之地,立陶宛正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它的展館甚至不在人流攢動的主展區裏,在雙年展地圖上也極其容易被人忽略。似乎從來沒有人在往屆雙年展中討論過它——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在雙年展頒獎禮上,當宣佈將金獅獎頒發給立陶宛館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遲疑,然後再選擇鼓掌。

立陶宛館選擇了氣候問題作為主題,這個通俗的主題正如愛情一樣被人麻木地運用在文化藝術、廣告産品、宣傳手冊和中小學生作文裏,但立陶宛的藝術家們卻給人們帶來了一種完全與眾不同的視角,讓人們沉浸、欣喜、不安、恐懼。

立陶宛館的表演現場

展館空間被設計為兩層,遊客進入展館後需要登上二樓才能看到展覽全貌。和上一屆奪得金獅的德國館一樣,立陶宛此次也選擇通過表演來向觀眾表達他們的展覽意圖。表演在一樓,而“觀看席”則被設置在了二樓。二樓的地板中央有一個大口,正像一個巨大的天窗一樣能讓觀眾透過它看到一樓的表演。沒有人不會被立陶宛館的表演吸引——他們在一樓佈置了一個人工沙灘,所有的演員都演得像一個個真正的沙灘遊客一樣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看書、嬉鬧、歌唱。

這場表演有著一股神秘的魔力吸引著每一個駐足的觀眾:在威尼斯雙年展這樣一個需要步履不停、不斷思考、記錄、頻繁社交的場合,立陶宛館的沙灘演出正以一種最純粹的表達方式將觀眾拉入了他們的世界。穿著鮮艷泳衣的雙胞胎少女趴在沙灘上塗鴉、年輕情侶互相依偎著欣賞手機裏的相片、一個曬得通紅的中年男人正給自己塗抹防曬霜、而一個有著柔軟的大肚子大叔,一邊看著雜誌,一邊腿俏皮地開闔……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地自然又美好,但如果你仔細聽取他們所唱的歌謠,又會發現在這美好的表像下,他們以黑色幽默的形式將他們對於環境問題的焦慮歌唱了出來:雍容華貴的人抱怨沒有人清理大街上的垃圾和寵物狗的糞便、孩子分不清復活節和耶誕節的區別,因為耶誕節從未下過雪……這個時代的危機與我們如影隨形,但它依然和我們平凡的日常沒有任何區別。所有的觀眾、藝術愛好者、藝評人,都在二樓以上帝視角俯視著、批判著這一切。它仿佛在提醒我們:我們既是這個時代的批判者,同時也是這個時代的受害者。

比利時館

榮獲雙年展特別獎的則是比利時館。比利時館的兩個藝術家Jos de Gruyter和Harald Thys通過製作了許多真人大小的機器人,將比利時館打造成了一個展示人類形象的民俗博物館。

在義大利,這種電動機器人常常被設計成手掌大小,用來表現義大利民俗風情和淳樸農民的勞作場景。它因為體積迷你、造型可愛,常常被義大利人買來佈置聖誕樹。如今,比利時藝術家們將這些勞動人民的模型放大到真人大小,卻給人帶來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效果:隨著機械運作的齒輪聲和音樂聲一起交替出現,機器人開始永無至今地不斷重復著同一個動作來“勞作”。他們是紡織女工、是風景畫家、是鞋匠、是石匠、也是鋼琴家……與其説是這些機器人長得像人類,不如説是人類如今的工作方式被“機器人化”了,被困在一個無法逃脫的迴圈之中。

除了得獎的展館,你還可以看看這些——

法國館

早在頒獎典禮之前,法國館曾被預測為金獅獎的最佳競爭者。法國館將展館內部設計成了一個章魚的腹部,當觀眾步入其中時,就好像是誤入海洋之中的一個無骨生物——這是當代身份流動性的一個隱喻。

法國館現場

不過,比法國館展品本身更有意思的,應該是參展藝術家Laure Prouvost在法國館入口挖的一個地道。在雙年展開幕前幾天起她就已經開工,試圖挖一條能夠通向隔壁英國館的“非法入侵”通道,以嘲諷英國脫歐的行為。截止至今天,地道依然沒有挖好,人們只能隔著施工警戒線看著地道的大口。

迦納館

迦納館現場

迦納館今年首次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就贏得了大量的聲譽。如果威尼斯雙年展有一個新秀獎,那迦納無疑可以拔得頭籌。迦納館的主題是“自由”,策展人邀請了雕塑家El Anatsui展出了用廢物設計的迦納民族風格的挂毯,以及John Akomfrah對西非暴力歷史的視頻紀錄片。畫家Lynette Yiadom-Boakye帶來的肖像畫向觀眾展示了迦納人民既現代又保有傳統民族風格的一面。

主題展

每屆威尼斯雙年展策展人都會邀請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參與主題展,今年共計邀請了79名藝術家參與主題展,中國藝術家就佔了6個,是除美國之外,被邀請藝術家人數最多的國家。

雙年展主題的一大特點就是“含糊其辭”,或許是今年的主題恰好迎合了藝術家們的批判精神,讓今年主題展的展品內容明顯比往年有趣得多。越來越多的藝術家將新技術混合於藝術創作之中,藝術品也從“禁止觸摸”轉為了鼓勵和觀眾産生互動式體驗的方式。

許多中國藝術家的作品也在主題展上成為了本屆雙年展話題的焦點。觀眾可以在花園主題展展區看到劉韡今年的最新作品《吞噬》,而他在軍械庫的大型裝置作品《微觀世界》,讓觀眾借藝術家之作直觀地面對原本肉眼無法識別的微觀客體,重塑了人類對於“微觀世界”神秘性的崇拜。

劉韡《微觀世界》

總而言之,在本屆威尼斯雙年展,或許把“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看作成“沒有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才是正確的視角。如何才能讓人們因此對自己所生存的這個時代産生警覺、對生活和社會産生反思,這也成為了藝術家在這個時代的重要使命。(注:本文圖片除註明外,均由作者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