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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孩 | 隱藏的村民

紅孩 | 隱藏的村民

時間: 2021-06-02 16:06:31 | 來源: 藝術中國

紅帆是我新結識的朋友。她在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當研究員,一年到頭,總是沒完沒了地看戲、寫劇評。2018年,由我編劇的京味兒散文話劇《白鷺歸來》在世紀劇院公演。第一場觀眾是蕭太后河兩岸的鄉親,第二場則是在京文藝界的知名人士和北京電影學院的師生。我當時不知道紅帆和曉宇夫婦也去了。演出半月後,朝陽區文聯召開《白鷺歸來》座談會,秘書長金童問來賓裏有沒有話劇研究專家,我説我得問問《藝術評論》雜誌的朱佩君。

朱佩君告訴我,紅帆和曉宇夫婦看的是第二場。他們在二樓靜靜觀看。曉宇和紅帆在中戲學的都是舞臺藝術,曉宇在國家大劇院擔任舞臺設計,偶爾也客串當導演。我問朱佩君,紅帆和曉宇沒被身邊的一位七十歲的老大姐給嚇著吧?據説,在第二場演出中,當劇情發展到知青重返金牛坊村看到知青林時,女知青一聲劃破長空的呼喊:“知青林,金牛坊,你的女兒回來啦!”瞬間引起這位老大姐的共鳴。由於過於激動,她心絞痛發作,斜倒在地上。好在救護車及時趕到,不然後果很難預料。事情過後,很多人都跟我開玩笑説,過去有愛財不要命的,如今可倒好,還有看戲不要命的。

紅帆和曉宇當然看到了女觀眾因激動倒下的樣子。紅帆説,當時他們二人已經入戲了,因為隔著遠,也沒看清怎麼回事,等救護車來了,他們才知道出事了。紅帆在出席話劇《白鷺歸來》研討會時,發言滔滔不絕,一看就是做了精心準備——這一點我們倆很契合,不論什麼樣的研討會,只要我去,我就認真發言,即使説些作者不願聽的話。

幾個月後,紅帆約我到她郊區的家去玩,在那裏,意外見到她的父親趙岐生先生。趙先生畢業于中國音樂學院附中,學提琴製作專業。不管在哪個單位工作,他始終沒有放棄小提琴研究製作。如今,趙先生退休多年,紅帆和曉宇把老人安置在郊區的村莊裏,讓他一個人獨享制琴之樂。我見到趙先生是在去年的秋天。那天,我與紅帆正商量策劃一部軍事題材話劇。閒聊時,紅帆問,你有興趣到二樓看看我父親的提琴工作室嗎?我一聽,眼前一亮,這太難得了,想不到在這偏僻的鄉村竟然隱藏著一位藝術達人!

趙岐生先生喜歡獨處,這與他的性格有關。他製作的小提琴不輕易出售,只有在心靈上與他碰撞出火花的人他才肯賣,而且不講價。趙先生説,他人生最大的理想是製作出“未來琴”——就是在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後這琴仍在使用,而且音色不變。內行人都知道,當今在世界上能稱作未來琴的不過三四十把,人們只有在重要的大師級的演奏中才會看到。我望著琴架上的幾把琴,本來想摸一下,但聽完趙先生的一番言語後,竟有些望而生畏了。倒是一位在文化部門當過幾天領導的老兄膽大,他抄起眼前的一把琴,吱吱呀呀地拉了起來,一時讓我不知是為他叫好還是尷尬。紅帆大概看出我的焦急狀,便説,你不妨也拉幾下,找找感覺。我説,這可不行,還是留給未來的大師拉吧。

從趙岐生先生的提琴工作室出來,不覺已是暮色滿天。回家的路上,我也顧不得和朋友們聊天,腦海裏流動的全是關於未來琴的畫面。我知道,我肯定要寫一篇《未來琴》的文章了。

一個月後,我寫的文章《未來琴》在上海《新民晚報》刊發。紅帆把電子版轉給她父親,老人看後很是興奮,約我有機會多到他的提琴工作室聊天。紅帆説,您是散文名家,能否把散文集送我幾本?我説,我的散文你看過一些,就先不給你集子了。不過,我倒是想把新出的短篇小説集《風吹麥浪》送給你,想聽聽你這個評論家的意見。紅帆略帶驚喜地問我:“前年上映的散文電影《風吹吧麥浪》就是根據你的同名小説改編的吧?”我告訴紅帆,我的小説取材于陜西關中地區和西安市。紅帆一聽,大叫道:真是太巧了,我爸就是陜西岐山人,我老公從小在西安長大!

《風吹麥浪》是我很看重的短篇小説集,收入最近幾年的18篇作品。這些小説,要麼寫我在北京郊區的經歷,要麼寫到城裏打工的小人物,這些人物在我心裏都是不可或缺的農村人。這其中有一半被《新華文摘》《小説月報》《小説選刊》轉載。著名文學評論家王幹在看了我的小説後,説我是一個懂小説的人。我深知王幹所説的“懂”——很長時間以來,由於我寫散文、編散文、組織領導散文學會的工作,讓很多人以為我只會弄散文,而不精於小説、詩歌等文體。其實,我的文學處女作就是小説,而且我對小説的熱愛,一點兒也不遜於散文。

五一前,紅帆把我的小説看完了,她寫了一篇兩千多字的評論,説我的小説畫面感極強,人物活靈活現,特別適合改編成電影話劇,不過這篇文章的標題她一直沒想好。我問為什麼?紅帆説,你出生在郊區,熟悉那裏的風土人情,可又長期生活在京城,不好定位你。我總覺得你和我父親很相似,你們都是隱藏的村民——只不過一個在城市,一個在農村。

紅帆的話讓我很驚訝,猶如醍醐灌頂,多年來我所要尋找的自己終於被找到了:不錯,我就是一個隱藏在城市裏的村民!而且,我相信,在我們的大小城市裏,一定還會有和我相似經歷的人,不僅是賈平凹、劉震雲那樣的作家,還包括無數的普通人。

(視覺中國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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