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憲
在當今世界的音樂舞臺上,用於演奏的、最好的提琴約有50多把,它們都出自義大利提琴製作大師斯特拉底瓦裏和瓜奈利之手,可稱得上穿越時空的“古典名琴”。但嚴峻的現實是:古典名琴的數量在不斷減少而不會增多,它們聲音的品質也達到了頂峰,已經出現了“斷代”的跡象。三百年來,為什麼只有這兩位制琴大師製作的提琴享此殊榮,而其他無數製作師或制琴名家的琴,都不在此之例。換句話説,為什麼只有斯特拉底瓦裏和瓜奈利兩人達到了制琴的頂峰?其他制琴師的作品則不能?提琴製作怎樣才能制出經得起時間考驗,最終成為與這些古典名琴一樣具有高品質音質的提琴?在提琴製作的工藝上,實現高品質聲音有沒有規律可循,如果有規律,這其中的奧秘是什麼?如何掌握這些規律,並能使之與古典名琴一樣而不至於斷代?思考這些問題的是中國制琴師——趙歧聲先生。在他傾畢生精力完成的力作《提琴製作聲音拾零》中提出了自己的思考!
趙先生1943年生於北京。1959年考入中央音樂學院附屬中等音樂學校學制3年的管弦樂班,師從王治隆、彭鼎新兩位老師學習小提琴演奏。次年,轉入該校由王湘與陳自明先生創辦的“樂器製造班”,主修提琴製作專業。1964年畢業後,分配在北京樂器研究所,跟隨戴洪祥與曾坤鈺兩位先生學習提琴製作,算得上是我國最早學習提琴製作專業的學生。1967年調出北京樂器研究所,中斷了提琴製作工作。1996年在北京210中學退休。北京210中學併入北京109中學後,現為該校退休職員。1997年成立自己的“琪聲提琴工作室”,重新從事提琴製作工作至今。
走進趙先生地處北京北郊碩大的提琴製作間兼書房,首先看到的是幾個制琴的工作臺,上面擺放著臺鉗、鑿子、鏟刀、銼子等等制琴工具。有好幾個挂滿成品提琴的玻璃櫃,裏面陳列著70多把已經製作完成了的小提琴——琴漆清亮、琴體優美,整齊地排在一起,宛如一排恬靜、秀美的少女。趙先生告訴筆者,他平均每年大約製作十把琴。
在製作間的工作臺上,擺放著十幾把半成品琴:有的只有琴身,還沒裝琴頸和指板;有的琴頸和指板都裝了,還缺弦軸和腮托;還有的什麼部件都裝上了,還等著上漆……製作間的西面,有一個整幅墻的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書籍。其中大型工具書有:《不列顛百科全書》(20卷本)、《全唐詩》《全編宋詞》,其他的如《周易探微》《宋詞三百首》《元曲三百首》《三希堂書畫大觀》《中國古代繪畫圖錄》《世界文學》(期刊)《管弦樂名曲解説》《現代作曲家及其名曲》《美學與意境》等等等等。書架前擺放著一台六呎長的三角鋼琴,鋼琴邊上擺靠著一把製作完成的大提琴……
趙先生長年在這裡獨居,偶爾有朋友來訪,談的是如何製作提琴,如何演奏提琴;想的是在“現代琴”與“未來琴”的製作理念與製作方法上的不同,為的是能製作出在未來有可能達到“古典名琴”水準的“藝術琴”。他每天在制琴、讀書、思考、提問的生活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古稀之年仍在不斷地思索!
正因為趙先生的這個提琴製作的職業經歷,也因為他所具有不同於一般制琴者的學者型的思考習慣,促使他寫出了《提琴製作聲音拾零》一書,並在書中提出如下的問題:
一、三百年來,在世界範圍內的眾多製作名家的琴,絕大多數都未能在當代進入“古典名琴”的行列,為何只有斯特拉底瓦利和瓜奈利兩人製作的提琴能達到頂峰?
二、在製作理念上,在工藝上,提琴製作的聲音有什麼規律可循?最終使提琴最終成為古典名琴?
三、面對古典名琴不斷減少的局面下,怎樣才能使之不會斷代?
這些問題都是一個有理想的制琴師所需考慮與研究的問題。正像瓜納利堅信的理念那樣——不賺錢也要堅持做“未來琴”!
面對以上情況,趙先生在他的著作中指出:“中國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小提琴的製造和出口大國了。但是,我們的制琴業做了大多還是普及琴,不是高檔琴,更不是藝術琴。如何使我國從“提琴製作大國”,能成熟地走向“提琴製作強國”?在自己的提琴製作經驗和研究了國際上提琴製作的成果後,他提出可以通過提琴的“抑制振動”,製作出被他稱為“未來琴”的提琴;這些提琴的材料再經過百十年的時間老化和演奏者不斷演奏的雙重磨煉,來實現從“未來琴”到“藝術琴”,再從“藝術琴”乃至“古典名琴”的蛻變。
這是擺在我國提琴製作師面前的大問題,也是在建設“文化強國”中中國制琴師應當負有的歷史責任問題。為此,趙先生提出:斯特拉底瓦利的可貴之處在於,他70歲以後從工藝、聲音都在改,真是活到老就學到老。他們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默會知識對於制琴師來説是更為重要的知識。因為,它是進入這個學科深度與創造性,並邁向高峰的唯一通道”;“正確的思維方式與豐富的默會知識,這才有可能攀登制琴之路的高峰。”
當我看到趙歧生先生《提琴製作聲音拾零》的書稿時,書中浸潤的工匠精神和制琴智慧,即讓我感慨不已,思緒萬千!因此在我為作者寫的“序”中寫道:
這是在舉國上下都在大談工匠精神,提倡工匠精神時,趙歧生先生以自己的經驗和思考,交出了一份獨具特色的答卷:真正能發揚工匠精神的,除了制琴工藝的精湛,制琴經驗的積累外,更重要的是作者所提出的“整體思考”“默會知識”和“悟性”等等,這些制琴工藝以外具有哲學意義的問題。作者希望通過問題的提出,與同行和關心制琴業的人們一道,為世界制琴業貢獻中國制琴師的智慧。
在這本《提琴製作聲音拾零》書稿中,在這位精神矍鑠的老者身影中,還在他那睿智的眼神中,我們看到了一位中國制琴師深邃的思考,也看到了中國制琴師所具有的寬廣胸懷和崇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