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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碩儒:宇宙大氣象的哲思畫卷

李碩儒:宇宙大氣象的哲思畫卷

時間: 2013-06-09 10:34:12 | 來源: 藝術中國

人們在忘乎所以地享受著、逸樂著、貪佔著、揮霍著;

人們在無所依持地焦灼著、惶惑著、思索著、尋找著。

-----自尼采喊出“上帝已死”之後,人成了真正的孤獨者。他們再無呵護,再無依傍,甚至再無仲裁者。他們只能自己救自己。在種種自救中,人群開始撕裂,靈肉開始撕裂,哲思詩情也零落紛紜的難見陣勢。

於是出現了科技理性與神樣的科技文明。這個龐然大物先是給人們帶來極大的富足豐饒的驚喜與耽樂,繼爾又將人們擲入從未有過的惶亂和隱憂:物欲橫流著,可天暗了,水枯了,人的靈魂呢?何處置放這至高至聖的靈魂和靈魂依傍的詩情哲思?

崇尚“過好每一天”的人們加倍地饕餮思辨再三仍無著落的人們重新尋找上帝;而那些在文化虛無與價值虛無的窄路上艱難行進的藝術家們卻擔起了上帝不在的世界中的創造使命。他們儘管常感力所不逮,還是堅韌地希圖以自己的藝術創作,給人類帶來些溫暖、熨藉和啟迪,給人生帶來一束承諾之光。

奧地利籍華裔女藝術家劉秀鳴就是他們中的一位忠誠而勇敢的踐行者。她先在中國完成了中國繪畫的學習和教育,上世紀80年代末又赴歐,先後在維也納兩家著名的美術學院研習油畫和版畫,1993年獲碩士學位後在維也納這個舉世矚目的藝術之都開始了她潛心研究和創作的職業畫家生涯。

一位生自東方長在東方的青年學子隻身孤影在西方學習藝術,其生活的艱辛藝術路途的坎坷不是任人可以想見的。然而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説:“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是一種生活最為充實的象徵。負擔越沉,我們的生活也就越貼近大地,越趨近真切和實在。”對世間的感知對人世悲歡情愁的體驗,總是藝術家抓撲創作靈感的動因和創作衝動的因子。許是她閱盡世間的艱困,許是她仍然欲罷不能地脫不開內心情感的起落激蕩,《戴面具的女人》,《思索的人》和各情各態的《人們》就成了劉秀鳴作為維也納職業畫家的早期創作系列。讀著這些遲滯的、迷茫的、無奈的、苦思的……及至為了應對不知何時從何處闖入的人世冷酷、溫暖、良善、殘惡、嫉恨、訕笑……而不得不經常變幻的面具,和他們為了抵禦世間寒涼,最終擁抱一起的短暫的溫馨傳遞,我們似乎已經觸到藝術家激跳的悲憫的心,嘗到她苦澀的甜潤的淚。然而,這不是無告的乞求和哭訴,她是剖解是警示是呼號:人們啊,我們同是兄弟姊妹,我們是被那個無形的龐然大物擲入洪荒大野的同類,少些自戕自賤,少些拋離擠壓,少些欺瞞搶掠,讓我們互相呵護互相取暖互相擁抱互相去愛吧!這不是上帝祝禱,這是藝術家喊出的自己的心聲。

如果説這個系列的作品還更多地偏重於形而下的感懷,那麼《雲》系列則逐漸飄向形而上的思索。你看那大幅鋪排的藍的雲紅的雲灰的雲以及色彩交疊的雲……浩瀚中透出從容,寧靜中透出典雅,絢麗中透出深沉……繼爾,雲在攪動,在伏蕩,在撕裂,在紛亂……或許是突來了風的剿殺,或許是從天而降的雷電的轟擊,於是雲的世界失去往日的狀態,畸變著,她是否在以雲暗喻萬物的靈魂?是否是以雲的變幻描繪人類靈魂的變幻?是否在告誡人們,哪管如風雷擊電的外力襲來,如雲般的靈魂內力仍該抱持你原本的寧靜雍容面對世界,別亂了陣腳,別失去生的方寸,更別隨意踐踏自己純凈的本真?

她將目光回落到萬物之母的大地。在大地她見到了生命:那雖然一身孤絕卻奔放如風般迅跑著的白馬,那一片紅雲烘托下雍容漫步的火鳳凰,那茵茵綠草間跳繩的小女孩,那冰河初放中驚跳起的魚……她歌吟生命,她試圖尋找生命的起點和終點,從低處到高處,從高端到低底,她以她的畫筆描摩著,解析著,卻是始終在她眼前招引著誘惑著,她疾步追蹤,終於未尋到終點。不是她的畫筆不逮,而是生命奧秘難於企及的幽邃。

她投注到《另一種空間》,她投注到更新更大的《風景》,從地心到地表,從大地到蒼穹:那鼓蕩的地底岩漿,那深層岩塊的擠撞迸裂,那欲補難縫的地殼斷裂,那幽冥高遠的天穹,那妖嬈嫵媚的虹霓,那萬籟俱寂的短暫的寧馨,……她將她的心她的色彩她的畫筆投入到更大生命的歌吟中。在這巨大的交響中,我們看到了她的驚怵,她的禮讚,她的惶惑,她的悲憫,她的迷亂……她在呼喚人們膜拜大自然敬畏大自然的同時,何嘗不在提醒人們要一樣地膜拜生命崇仰生命尊重每一個生命!

藝術家的思緒跳蕩著。在禮讚生命的交響中,她鬼使神差般又將激情投入到人的生命,這人物由靜到動,由個體到群體,於是出現了《永遠的探戈》,《最後的華爾茲》,莫扎特曲《逃離後宮》的聯想,……這或許出自她生存的音樂之都維也納的生活元素。然而藝術家的聯想往往是超國度的是世界的。她將<<後宮逃離>>視為莫扎特欲將音樂與美從 “後宮”中解放出來,享受于全人類;《永遠的探戈》則讓舞蹈著的人物告訴世人,其實人與人、男人與女人的關係永遠是又親近又疏離,又要結褵又相互拒斥;《最後的華爾茲》從氛圍到色彩到人物模糊的表情間,卻透出種種炫華後的寂滅,輝煌盛宴之後的末日……這深沉的一筆無須掩飾地流露出藝術家的悲情與無奈。

然而她不甘無為無望,任生命放縱著一個個涌向末路。她以新的更富張力的想像和畫筆畫出又一系列的新風景:原初的大地做出了新的解構和重構,浩瀚神秘的天宇在輝煌中或這裡或那裏隱隱出現了支撐著天與地的神柱,這神柱或許是幻化的、虛無的、不存的,但卻是藝術家希圖的甚至是堅信的圖騰符號……這是一種超越,是劉秀鳴融西方崇尚的外在超越與東方崇尚的內在超越于一體的哲思與詩情。她希望以這樣的神柱重組這種種不如意的宇宙,希望這神柱給生命帶來新的天地新的秩序新的人文情懷。

諾瓦利斯説:“哲思原就是懷著一種鄉愁的衝動到處去尋找家園。”劉秀鳴是一位浪漫藝術家,她不大談哲學,但從她的作品中,卻處處印證了諾瓦利斯的這番論述,然而她的鄉愁已遠不是一己的鄉愁,她要尋找的家園也遠不是她一己的家園。她的鄉愁是人類的,她要找的家園是宇宙大生命的。她用她摩想幻化尋找的內宇宙,以石破天驚的氣魄、絢麗多姿的色彩、難於想像的構圖畫出她的外宇宙;她又以她獨特的外宇宙警示著人們的靈魂,昭示著人類的明天,她的心象與天象渾然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