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個人的生活感受與由此産生的想像,是藝術創造的兩翼,它們影響畫家在藝術空間“飛翔”的方式。畫家劉秀鳴以她自由無羈的想像力,在當代畫家中獨樹一幟。我初見她的作品,為她所營造的幻想空間所吸引,那似乎是由人間和外太空兩種視覺印象疊加而成,它們分別體現著不同的結構、質地和不同的情感傾向——例如遙遠與逼近;清澄與重濁;飄渺與堅實……似乎流露著現實生命之中蘊含的極端對立的情感經驗。
中國傳統文化講求人在現實社會與內心世界兼而有之的平衡與和諧,傳統詩文對“思無邪”,“恬淡”、“中和”等等品質的追求,顯然對人的內心世界的矛盾與分裂是不予認同的,至少那不是中國正統文化中理想的人格境界——當然也就不是理想的藝術境界。
近三十年來,越來越多的中國藝術家極力追求藝術的個性化,但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數藝術家雖然在藝術形式上各有特色,但大家對待內心世界仍然保持著涇渭分明的倫理尺度,以儒學為代表的老傳統和以“中國式的馬克思主義”為代表的新傳統,使中國藝術家在探求藝術上的不同走向時,仍然保持著一種觸目的“統一”。像劉秀鳴這樣,以鮮明、直率的色彩和結構,解析和表露內心矛盾的嘗試仍然相對較少。
開朗和自由,是劉秀鳴創作心態的一大特徵。她常常以大塊的紅、藍、灰色,流動飄浮的雲氣,簡潔的直線和平面,構成單純而神奇的空間。在那裏,畫家的希望、思考和幻想在隨心游動,那是劉秀鳴以她自己有限的生命體驗為基點,忖度深不可測的心靈世界,眺望茫無涯際的時空。她常常以舒暢的筆觸描繪太空,以滯重的色層表現土地,而以深沉的思緒和爽朗的情致,漫遊于上天下地之間。
劉秀鳴對天空和土地的思考,顯然是沿著古典文化和古典審美思路的發展,而具體的繪畫處理,則具有鮮明的現代藝術氣息。那些貫穿於時空異域之間的銳利、透明的幾何線、面,似乎在提示我們作品的當代文化語境。我猜測作者在生活體驗方面,可能有許多難以排遣的憂思;在藝術探索上,必然有一些無法消解的矛盾。於是在高遠而優雅的天地間,會突兀出現現代人工的構件;在深沉寧靜的色塊間,會闖入來歷不明的“入侵者”;而“厚德載物”的大地,也暴露著它所包含的種種躁動不安與不平。
劉秀鳴治藝始於中國,而成于奧地利。她從北京到維也納,已近二十年。在她的作品裏,我們可以感受到與國內女性同行均迥然不同的審美情味和文化氣質。這顯然與她二十年維也納生活不無聯繫。北京和維也納這兩個城市,在近代東西方文化藝術歷史的作用和貢獻,既有所不同,又有某種相似性。劉秀鳴藝術氣質上的優雅和從容,多少得到這兩個古老文化城市的滋養,應是不爭的事實。
從中國繪畫史的角度看,劉秀鳴的藝術歷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中國現代女性到歐洲從事繪畫藝術,始於清末民初的留學熱潮之中。最初隨父兄到歐洲的女性,對西方繪畫可以説是淺嘗輒止。二十世紀前期到歐洲的方君璧、潘玉良等人,雖然在中國繪畫史上佔有不可忽視的地位,但近年國內傳媒對她們生平和事業的渲染,有較多的誇張成分。客觀地看,20世紀八十年代以後到國外的中國藝術家,在了解、掌握和融會西方藝術方面,遠遠超過他們的前輩,而劉秀鳴正是在藝術事業上不讓前賢的後來者之一。